“小鬼，跟我來一趟，太宰替你找了個老師。”
“是武裝偵探社的人嗎？”
“不知道。”中原中也說：“我對太宰那家夥的想法沒有興趣，你願意聽他的就聽，不想去留在黑手黨也可以，但給我把這副蠢相收起來——那混蛋以為我是出租車司機嗎？”
話是這麼說，但中原中也還是帶著拖油瓶去了地下車庫，他對著導航再三確定了地址，不得不承認，那真的隻是家孤兒院，再沒有其他指代。
孤兒院。
太宰治。
這兩個詞放在一起都讓中原中也寒毛直豎，他下意識側過臉想對坐在副駕駛座的那人倒一些惡劣的諷刺，你這是玩的哪出？扮演好人也不用這麼惡心——目光一轉，卻和那雙紫金色的貓狀瞳孔對視了個正著，中原中也頓了頓，心煩意亂地將油門用力踩到底，指尖在方向盤上敲打了兩下。
是的，太宰治已經死了，死的透透的，身體的每一塊都在地上撞得稀爛，包括那雙有時候顯得很漂亮鳶色瞳孔，死於自殺，他從港口黑手黨大樓的天台一躍而下，中原中也當時被他支出去出差，沒給自己留半點退路。
哐當！
中島敦被嚇了一跳，他旁邊的最高乾部剛才一拳砸上了方向盤，好在跑車車身始終被重力所包裹，他不清楚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太宰先生為什麼會給他找一個老師，按理說他現在應該跟著芥川一起呆在武裝偵探社，但之前亂步先生戴上眼鏡看了他一會，指了指門口。
“你最好先回去一趟。”江戶川亂步臉上沒有笑意：“有些事要你自己做決定。”
那現在就是他要做決定的時候嗎？
中島敦很是茫然，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現在太宰先生已經死了，他的恐懼源頭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可他的心臟似乎被針紮著一樣泛著密密麻麻的疼痛，那天他親眼看著太宰先生從樓上落了下去，他全身耗儘了力氣，一點都動彈不得，不然他能抓住那條鮮紅鮮紅的圍巾……
“喂，小鬼！”
中島敦惶然地轉過頭，耳畔是急促慌亂的喘息，他這才發現這些喘不過氣的聲音是他自己發出的，中原中也皺著眉看著他，臉色不太好看，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始終保持著不可思議的沉靜，對方注視了他一會，輕輕嘖了一聲。
“不用為他感到惋惜，也不要因為太宰的死而愧疚。”中原中也冷淡地開口：“這是他安排好的一環，你救不了他。”
我也救不了他。
我也不會救他。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給中島敦，還是說給他自己，太宰治的死不會令他失態，可他也沒有半點鬆快的感覺，果然正如這人所說，爛攤子全留下來扔給了他，光是首領辦公桌上的那堆混雜在一起的文件他就要區分很久。
真不是個好東西，死了都讓人不痛快。
他真該把太宰治丟進橫濱灣喂魚。
中島敦不知道中原中也在心底咬牙切齒地罵了太宰治一路，這也能證明至少從表麵來看，中原中也是是比任何人都合格的黑手黨，他偷偷去瞥身旁的青年，對方英俊過頭的臉沒顯露太多情緒——但聽說中原先生以前和太宰先生是搭檔，並且搭檔了許多年。
整整一個少年時期。
雙黑。
中島敦自以為隱蔽的打量全被中原中也看在了眼裡，但最高乾部對這種失禮的行為不置一詞，任憑對方打量，他漸漸地也就膽子大了起來，比起太宰治，中原中也實在很好說話，小老虎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在心中打了半天腹稿，可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跑車就猛地來了個急刹車。
孤兒院到了。
他的視力很好，大老遠就發現孤兒院門口有一位金發的漂亮少女在和孩子玩耍，除此之外他再沒看見彆的成年人，這就是太宰先生給他找的老師？他習慣性地望向中原中也，卻聽見對方咬緊牙齒擠出了幾個破碎的音節。
“……那個混蛋。”
最高乾部站在原地，冰藍色的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一路上的平靜儘數被打得稀碎，半晌，對方垂下眼睛，橘色的發絲遮住了大半神情，最後他伸手扶住帽簷，向下壓了壓，這會功夫，那位金發少女也發覺了他們，俯下身和周圍的小孩說了幾句話，朝他們走來。
“愛麗絲。”中原中也聲線發啞，像是用砂紙打磨過喉嚨：“既然你出現在這裡……”
“就意味著我還活著。”
中島敦猛地轉過身，一位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身後，對方見到中原中也，卻微笑起來，他不緊不慢地將雙手插進衣兜，目光溫和而又深長。
“你是想告訴我，那孩子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