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2 / 2)

男人居高臨下的臉色並不太好,但也沒有很差,隻冷冰冰的道:“快喝。”

不知道是不是越高的人火力越旺盛,男人連手掌都是熱的,白岩被他大掌包裹拖著手,瑟縮著動了下手指,聞言連忙點了點頭,低頭就著男人的手將湯藥一飲而儘。

照常的苦,他的表情瞬間擰成了一團。

楚驥收了手,將藥碗隨手扔回托盤小案上。

白岩苦著臉,小心的掀開眼睛看他。

扔了藥碗後,男人沒說什麼,折身向外走去。

白岩怔了一下,然後忙從被子中爬出來,手忙腳亂的追著男人下去。

楚驥幾乎同一時間聽到了身後的動靜,緊接著下一刻,大腿便撞上了一個東西。他垂目,看向在他腳邊跌成一團的少年。白岩感受到他的視線,全身更僵

硬了。

他慢慢抬起頭,結結巴巴說:“我、我跟著您……”楚驥原本也沒要離開。

他的信息素還沒穩定下來,跟在這病殃殃的東西身邊,才不會失控。

楚驥從不會剛愎自用,既少年對他有用,他又何必忍耐,更何況,這東西早晚會被尋到,屆時他也不必如此受製。

男人眸色很深,白岩被他盯著,瑟縮了一下。

他團在楚驥腳下,顯得人越發得小,尤其還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對這東西使任何計策,都顯得他無能。

楚驥自高而下看著少年,皺眉說道:“孤不會離開這裡,從現在開始,沒有孤的命令,不準發出任何動靜。"

白岩被他抬著下巴,費力點了點頭。

男人甩開他的下巴,震袖走出簾帳,一邊沉聲吩咐道:“來人,將折子一概挪到寢殿。”

江德滿在殿外躬身應道:“是,陛下。”

他指使宮人去搬運折子,一邊擔憂的往裡看了一眼。

乾元對坤澤合該天生便有保護的欲望,隻可惜裡邊那位可憐的遇見的是他們陛下,怕是不被他們陛下嚇壞到就是極好的了。

江德滿與太河均憂心忡忡著同一件事,但又不敢直言勸阻,隻得殷勤的書案旁伺候著,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結果沒料到,裡邊那位卻沒沉住氣,先發出了動靜。

江德滿餘光瞥見簾子被小小掀開一個角時,嚇得磨墨的動作一僵。楚驥自然也察覺到了,不過片刻,這東西便安穩不住了。男人神色未變,目光卻冷冽起來。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寢殿內瞬時安靜得落針可聞,仿佛箭在弦上隨時可發。少年似是沒有察覺到寢殿內的氣氛變化,垂落帷幔又輕輕動了動,下一刻,一小張臉遲疑的出現

在簾子後。

正僵持著,執筆的楚帝忽而開口。

江德滿一愣,而後馬上就要高呼著跪下請罪。楚帝不耐的道:“住口,滾出去。”

江德滿驚出一身冷汗,也不敢再留了,連忙招呼著一應宮人退下,隻留下了名磨墨的小太監。

人都走儘了,白岩才些許放鬆下來。他戰戰兢兢的坐好,念叨著小貴人幾個字,又隔著簾子去看外邊的男人。

男人冷冰冰開口道:“你還要看到幾時,想叫朕將你眼睛挖出來嗎。”

他語氣十分冷然,白岩哆嗦了一下,連忙道歉:"對不起。"

宮人已將策論一書,並著恰好夠白岩夠到的書桌和椅子一起備好了,就放在楚帝的書案一側,比之起來一大一小,正好小了一輪。

白岩不敢再耽擱,他打開簾子,邁出一小步。

清淡的熏香嫋嫋升騰著,男人側倚在椅背上,沒有往他的方向看。白岩緊張的攥緊手指,他一路輕手輕腳的小跑到自己的書案上,坐穩後仍然緊繃著身體。

他離左側的男人不過幾寸,呼吸間能嗅到男人身上特有的鐵鏽氣息,淡淡的,和殿內冷淡的熏香融合在一起,減緩了些許威嚴的壓迫。

白岩收回視線,努力集中精神,他繃直著身體,掀開策論的一角。他隻有不到一天的時間了。

夢再美好,也是假的,待到他醒來,就又是都江候府無用的世子。即便彆的做不到,至少答應先生的承諾,他可以做到。

白岩咬著唇瓣,克製著虛弱的感覺,努力把精神集中在書本上。少年的氣息逐漸變得平緩下來。

極淡的像是糕點一樣的香甜氣息黏黏膩膩的摻雜在熏香內,桀驁不馴的暴烈信息素在其安撫下,剛硬又不自在的慢慢順服下來,隻有不時才會不甘的衝撞兩下,最後又泯然於這股甜香中。經久之後,殿內隻聞輕微的書頁翻動聲響。

“陛下,天色不早了,禦膳房準備了些點心,陛下可要嘗嘗。”

申時,江德滿敲了敲寢殿的房門,壓著聲音請示。

楚驥皺了下眉,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放下手中的奏章,沉聲道:"傳吧。"

“是,陛下。”

江德滿低聲應道,側身揮揮手,示意身後捧著點心的禦膳房的人進去。

楚驥忙起來時,時常不會顧著其他瑣事。

隻是現下不同。

男人倚在椅背上,側目朝少年的方向看去。少年趴在書案上,細瘦的小手還緊緊握著毛筆。楚驥淡淡移開視線,自書案前起身。宮人俯低身子,高舉手中的玉盤。

禦膳房一向知楚帝習慣,膳食也樸素簡單,從不鋪張。

可今日的糕點卻是精致異常

,有做成虎頭虎腦模樣的小獸點心,還有朵朵蓮花瓣綻開的奇珍,一看便是用了心思。

江德滿鎮定的候在一側。

楚驥瞥他一眼,語氣沒甚變化,隻道:“放下吧。”

“是,陛下。”

知道這是自己賭對了,江德滿略帶著些喜意的應道,連叫人將糕點放好,準備退下。“慢著,宣太河均來。”

楚帝喚住他。

江德滿應下,遲疑道:“是,陛下。不知可是讓太大人在前殿……”

楚帝眉頭一皺:“這還要朕來告訴你嗎。”

江德滿一哆嗦,連忙躬身行禮,道:“陛下恕罪,奴才這就去。”,他低著頭,連忙領著一眾宮人匆匆退下。

楚驥震了震袖,而後才居高臨下的垂目看向身下的少年。

少年本就瘦小,這麼趴在書案上,蒼白一節瘦瘦小小的手腕搭著泛黃的書頁,隻露出小半張臉,墨黑的長發披下,將他整個人都蓋住了半扇。

楚驥發出一聲冷哼。他扣住少年的後脖頸,將人從椅子上抱起來。

這東西瘦瘦小小的,重量也輕得像是羽毛,楚驥兩手抱著他,仿佛沒有重量一樣。男人眉頭又皺起來。

至少先楚帝那些無用的子孫們,一個個吵鬨嬌縱非常,沒一個如少年這般脆弱,碰一下仿佛都要碎掉。

當然,也沒他這麼愚蠢,在他眼下還能睡熟。男人垂目看著懷裡的少年。

這東西被他抱起來時倒是機警的僵了一瞬,隻是片刻就放鬆下來。不止如此,少年似是察覺到令他安心的氣息,緊閉著眼,垂在身側的兩隻纖細手臂抬高,又落下,最後摸索著攥住了男人胸前繡著暗紋的領口。

用了些力氣,攥得細瘦的手背露出些青色痕跡。視線上移,便隻看到小半張臉。這東西緊貼在他臂膀上,也就隻剩下下半張臉還能被看見。

微弱的帶著熱氣的呼吸緊緊貼在他臂膀處,仿佛挨著一個小火爐,對信息素紊亂時的楚驥來說,感覺尚好。

男人邁開步子,不再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隻是手臂卻放得更低了些,這使得少年窩得更舒適,頭抵著他的肩膀,微張著唇瓣,貓崽子一樣弱弱的呼吸著。

下一刻,他懷裡陡然一輕。

男人停住步伐,

再垂目看去,原本縮在他手臂中的少年已經消失不見了,隻剩下被□□的褶皺起來的玄色衣袖才能看得出剛剛應是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在過。

"陛下,太大人已經在前殿等候了。"

殿外,丁從喜壓低聲音彙報道。

知道裡邊有位小貴人,丁從喜也不過是照常通報而已,隻是萬萬沒想到,他剛稟告完,殿門便在他眼前打開了。

丁從喜怔了一下,連忙跪地請安:“陛下。”男人麵色未變,眉眼卻陰鷙得可怕。

他背著身,冷聲開口道:"將裡邊的東西都丟出去,不要讓朕再看見!"丁從喜一怔,隨即把頭壓得更低:“是!”"慢著,不必了。"

男人又忽然道。他閉目冷靜下來。區區一個坤澤而已,他何至於生此大怒。

"擺駕紫宸殿。"

天色漸晚,寒風蕭瑟,家家戶戶都緊閉著大門。

正德負責驅著馬車,自清則坐在另一側,裹了裹衣服,哈了口熱氣撲手。隻是車攆剛剛行至都江候府街外圍拐角,便傳來有些騷亂的動靜。自清放下手,與正德對視一眼,朝都江候府的方向看過去。

馬車駛過拐角。

世子府的侍衛已在侯府外等候許久了,見到馬車,當即眼睛一亮,一路疾奔而來。正德拉住韁繩,待穩住馬車後,才厲聲質問道:“大膽,世子駕前怎的如此莽撞!”侍衛抱拳單膝跪在地上,低喊道:"世子殿下恕罪,隻是屬下有急事要報!"

正德還待要說,自清擰著眉搖搖頭,看向被掀開的馬車簾子,聽到動靜出來的宣王世子,伸手要扶。

楚祈宣避開他的手,外界風涼,他咳了一聲,目光沉穩的看著跪在馬車前的侍衛,道:“你先起身,有何事要報。"

侍衛得到命令,迅速高抬起拳頭,急聲回道:“回稟殿下,都江候府小世子他、他不見了!”

上書房。

太河均跪在殿下,正待行禮,楚帝打斷他道:“愛卿免禮,朕叫你來,是想問問可有進展。”

太河均早有預料,起身回道:“陛下,臣確有事要報。”

自晌午惹了楚帝大怒之後,太河均便一直在藏書閣查閱典籍。

有了先統領與其坤澤的例子,這次查閱時,太河均在一些民俗典籍中也發現了蛛絲馬跡。

因著坤澤數量稀少,亂世結束後,各國又都專門成立了坤澤宮,精心照養之下,少有發生坤澤在

第二次成熟期隕落的事,是以對於坤澤的第二次成熟期的有關記載也相對稀少。

太河均道:"臣鬥膽,敢問陛下見到那名坤澤之時,是何狀態。"

狀態?

想起少年病歪歪的樣子,男人微挑起眉,沉聲道:“這東西兩次現身,均是在狼狽之時,消失亦是在意識不清之際,依朕之見,倒是連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目前的狀況。"

這便對得上了。

太河均拱手道:“陛下,相適配的坤澤與乾元天生便具備感應能力。臣揣測,他應是處在第二次成熟期,又因不知道自己是坤澤,所以沒有應對,才會在意識潰散時,由本能激起與陛下的感應。"

所以在白岩失去意識,或者極度恐懼的情況下,會再度消失。

男人抓住重點,他語氣無甚變化的問道:“你的意思是,隻有他才能決定何時何地出現在朕麵前。"

太河均微頓,低聲回道:“是……陛下。”

這便意味著他們無法掌控"他"出現的契機,楚帝完全處於被動的狀態。殿內陷入一片沉默中。

男人束著手臂,淡淡看著窗欞外漂泊的大雪。

那軟乎乎的東西觸感似乎留在了他掌上,現下他掌心仍是軟綿冰涼的。

他忽而側首,沉目看向跪著的太河均,道:"“朕知道了。派人徹查江郡,尤其是年紀十四上下,待參考的學子。如有冊錄之外的坤澤,直接押送宮內!"

江郡上下,待參考的學子。

如此精準的描述叫太河均神情一怔,而後迅速俯身道:“臣領旨。”楚帝揮袖:“下去吧。”

"陛下,臣還有一事要稟。"太河均卻沒有起身,請恩道。

男人皺起眉頭,語氣不太好的問:“還有何事?”他體內的信息素察覺到屬於坤澤的氣息消失

,又開始躁動起來。

太河均:“陛下君威甚重,江郡群臣雖為您威名震懾,可若想使朝政穩固下來,必得恩威並施。陛下不妨借此次世子出使一事,廣邀群臣,以彰親切之意。"

江郡朝堂雖蛀蟲甚多,可百足之蟲死而猶用,能用之才亦不在少數,不過大部分都如吏部尚書那般,因著不是楚國臣,又懾於楚帝的凶名,在朝堂上喏喏不敢多言。

而且除此之外,此次設宴或還有另一作用。

楚驥看穿他的想法,道:“上上策,那便由愛卿安排此事。”太河均領旨起身,隻是離開前,仍是踟躇了片刻。楚驥看他一眼,便知曉他要說什麼。

他冷下臉,道:“朕已然接受讓他存在,愛卿還是不要本末倒置的好。”

男人語氣十分冷硬,太河均頓了一下,不敢再勸,隻得俯身告退:“臣知罪,陛下,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楚帝背過身去,沒再理會他,太河均一直躬著身體退出殿外,才放下手臂。

殿外的江德滿見到他,露出一個苦笑,拱手道:"大人,您請吧。"

顯然江德滿也不知曉楚帝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怎麼就情緒突變,太河均點了點頭,同樣拱手示意後大步向宮外走去。

從楚帝的口中可以得知,那名坤澤現在的狀態並不好。

坤澤本就體弱,若能與楚帝相適配,那必然是天級以上的坤澤,第二成熟期更應當嚴防死守的周密看護起來。

可現下唯一能“見到”“觸碰到”他的隻有楚帝。

當務之急,必得先將人尋到。既禁軍已出動,想來應該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太河均眯起眼睛,低聲重複了一句:"江郡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