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間的床榻已被那女子占據了,酆如歸既然要了兩間房,薑無岐略一思忖,為了使他能睡得舒服些,便將他打橫抱起,送到隔壁房間去了。
他將酆如歸放於床榻,堪堪除下他雙足上的雲頭錦履,又要去除足衣,這時,酆如歸竟是驀地睜開了雙目來,那雙目中朦朦朧朧的一片,好似瞧著他,又好似透過他瞧著旁人。
薑無岐扯過薄被為酆如歸蓋上,酆如歸卻是囈語道:“我好疼……”
入眼的酆如歸皺著一張臉,全然無清醒時般姿容絕代,從容含笑,仿若受儘了委屈的孩童一般。
聞言,薑無岐不禁關切道:“哪裡疼?”
酆如歸不答,複又闔上雙目,身體縮成一團,睡了過去。
酆如歸這般充滿防備的睡姿,應是曾遭遇過甚麼不幸的緣故罷?
薑無岐在酆如歸床榻前立了良久,才回到了原先的房間,守著那女子去了。
桌案上的那隻烏鴉出不了籠子,折騰了一陣,便也不動了,歪著腦袋,接著將腦袋埋進了漆黑的羽毛之中,亦昏沉睡去了。
薑無岐以衣袂拂了拂地麵,坐下身來打坐。
又兩個時辰,他用法力將門與窗封死,便出門取藥去了。
這第二碗湯藥灌下,那女子仍舊全無要轉醒的跡象,薑無岐探了探女子的鼻息,方才收回手,繼續打坐。
日出時分,內息已運行了一個周天,薑無岐站起身來,走到那女子的床榻邊,見她已好轉了些許,並無先前那般虛弱了,便又推門而出,去看望酆如歸了。
他對於酆如歸昨夜喊疼心生憐憫,又恐酆如歸那磨人的癮上來,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他距酆如歸房間的門尚有兩步,那門卻刷地往兩邊分開了,坐在銅鏡前的酆如歸回首望著他,粲然笑道:“薑無岐,你為我畫眉可好?”
昨夜酆如歸那副可憐姿態猶在眼前,而今的酆如歸已恢複了慣常的模樣,薑無岐不覺鬆了口氣,道:“貧道不會畫眉。”
“不會畫眉也無妨。”酆如歸毫不在意地道,“道長倘若毀了我的妝麵,我重新化也就是了。”
薑無岐搖首道:“貧道當真不會畫眉。”
”道長,勞煩你了。”酆如歸朝著薑無岐伸出一隻手去,那指尖拈著一支青雀頭黛,青雀頭黛呈深灰色,產自西域,乃是他最常用的畫眉墨之一。
見薑無岐立在門外,不願進來,他身形一動,到了薑無岐麵前,捉住其右手,將青雀頭黛塞了進去。
薑無岐低首瞥了眼掌中的青雀頭黛,無奈地道:“貧道確實不會畫眉。”
酆如歸以一指抵住薑無岐的唇縫,輕笑一聲:“道長你當真不會拒絕人,便勿要怪我欺壓於你了……”
他停頓須臾,一雙柳葉眼中豔光大盛,勾唇道:“你今日畫也得畫,不畫也得畫。”
說罷,他將薑無岐硬生生地拽到了銅鏡前,自己則坐了下來,仰首凝視著薑無岐為難的神色,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薑無岐欲要將那青雀頭黛放下,卻被酆如歸扣住手腕子,細細摩挲著手背。
酆如歸的態度又柔軟了下來,盈盈含笑道:“勞煩道長了。”
這酆如歸軟硬皆施,薑無岐無法,到底還是執著那青雀頭黛為酆如歸畫眉。
薑無岐不識得那青雀頭黛,更不曾為人畫過眉,縱使如何小心,都免不得將那眉梢畫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