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書生抓著那隻斷腕,驀地站起身來往外走,身形頹唐,腳步踉蹌,神色恍惚。
一中年衙役攔在他麵前,厲聲質問道:“梁景文,你將這斷腕拿走,有何目的?”
那書生喚作梁景文,頗有才學,一手的錦繡文章,乃是這逢春城出了名的才子,於上一回的秋闈中奪得解元,前程可謂無量,他的相貌雖不如何出眾,但五官也算得上端正,眉眼亦是溫和可親,引得這逢春城中的不少適婚女子對他芳心暗許。
這觀客中亦有對梁景文懷有情愫的女子,見他手抓斷腕,皆是愕然。
那手腕斷口處尚有殘血,殘血呈暗紅色,已然凝結了,由於被梁景文緊緊地抓著的緣故,死去肉塊當中的血液遭到擠壓,須臾,便有血塊跌落了下來,重重地擊打在青石板上,又爆裂開來。
那斷腕確為梁景文所有,隻因他今日刻意穿了一襲寬袖儒衫,袖口將他缺失的左腕遮掩住了。
聽得中年衙役發問,他陡然回過神來,心臟震得厲害,他當真不願亦不能當著眾人之麵,揭了自己已然傷殘之事,倘若此事為天下所知,他非但無法在眾人麵前自處,連科舉資格亦會被剝奪,他家境平常,若是斷了科舉之路,哪裡還有旁的出路。
但或許將這斷腕帶走後,他便能尋得一神醫將斷腕接上,他曾經傷殘之事便將不知不覺地過去,縱使左腕再無從前般靈活亦無妨,隻消右手無恙,他憑借腹中筆墨,定然能奪得會元、狀元,成為這百年間三元及第的第一人。
他這般幻想著,卻全然不知該如何將手中的斷腕帶走,隻血塊落地聲接連不斷地竄入他耳中,刺耳又心驚。
還未待他思慮周全,衙役卻逼了上來,肅然道:“粱景文,你且將這斷腕放下,留待仵作查驗。”
“我……”梁景文吸了口氣,掃過那斷腕,扯謊道,“我那友人陸元柏下落不明,我聽聞此處發現斷腕,便猜測許是……”
梁景文稍稍有些哽咽:“許是他橫遭不幸,故而我見得這斷腕,便下意識地想將這斷腕交由他父母驗看。”
“陸元柏麼?”這梁景文的解釋倒也說得通,畢竟那陸元柏與梁景文是多年好友,情誼深厚,中年衙役沉吟道,“陸元柏失蹤已有五日,他父母也已報官了,經你一說,這斷腕確有可能是陸元柏的。”
中年衙役揚聲朝另一年輕一些的衙役道:“餘衙役,勞煩你去請陸元柏的父母來。”
酆如歸正捉著薑無岐的右手手腕子揉捏,見那梁景文做戲,覺得既可憐又可笑,他心思通透,自然能猜到這梁景文妄想著能將斷腕帶走接上,但除非大羅神仙相助,一介凡人哪裡能接得上斷腕?且這斷腕內的血液早已凝結,經絡亦僵硬了,已然是死肉一塊。
薑無岐憐憫地望著梁景文,心中思索著梁景文的斷腕與那副空棺、失蹤於春城河的詭異活物、他從亂葬崗救回來的女子,以及被困於烏鴉體內的女鬼之間可有牽連。
梁景文麵善,從觀客的神態看來,他素日為人行事應當並無差錯,那他何以會遭人斷腕?
酆如歸一時無從斷定梁景文之善惡,便決定暫且不揭穿他。
不多時,那陸元柏的父母便匆匆趕來了,兩人俱是滿麵忐忑,手足顫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