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無岐思及此,又想起那小和尚須臾之前曾言他被困於這宮殿中,所以這宮殿是一旦進入,便出不去的麼?
他疾步走向宮殿殿門,順利地出去了,但跨出不過百餘步,他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殿門前。
他仰首一望,殿門正上方橫著一張牌匾,上書“迷魂殿”三字。
許他是被迷了魂魄才出不去的,然而如何才能出去?
他的酆如歸又是否身在這迷魂殿中,倘使酆如歸亦在迷魂殿,他必須要先尋到酆如歸,才能出去。
他見小和尚走到了他身側,又聽小和尚失望地道:“卻原來施主你也出不去。”
薑無岐朝著那小和尚道:“你是因何會被困於此處的?”
小和尚一臉驚懼地道:“小僧去一村子裡頭化緣,化了一碗米飯,方才吃下,途徑一井水之時,忽而聽得井水中有動靜,湊近了去查看,但那井水卻不知為何平白無故地仿若有實體一般,將小僧往裡頭拽去,小僧掙紮無用,整具身體都被拽入了井中,被井水一淹沒,小僧馬上昏迷了過去,轉醒時,小僧渾身是水,就倒在這迷魂殿不遠處,小僧見前後左右皆是空茫茫的,才進了這迷魂殿來,誰曾想,一進來竟是再也出不去了。”
他滿麵的驚魂未定,聲調漸低:“即使出了這迷魂殿又能如何?”
薑無岐思忖著小和尚的一席話,道:“那村子可是喚作傅家村?”
“好似是喚作傅家村。”小和尚不好意思地道,“小僧當時餓得昏了頭了,見是一村子便胡亂地闖了進去,隻進村之時草草掃了眼立於村口的大石,好似是刻著‘傅家村’三字。”
這傅家村內有一處招魂井,村人應當不會隨意令外人進出才是。
且又是個和尚,極有可能對藏於裡頭的一百三十二隻鬼不利。
那夜,他與酆如歸隨那孝子的小廝來傅家村之時,那些小廝尚未靠近大石便被鬼阻攔了。
又或者這小和尚是白日來化的緣?那些鬼無法阻攔小和尚,而由活人來阻攔,反是惹得這小和尚疑心,且這小和尚年紀尚小,這才索性將這小和尚放進了村來?
薑無岐細細地端詳著小和尚的神情,道:“你到傅家村時,可是天色大亮之時?你又是何時到了此處的?”
“小僧到傅家村之時應是午時前後,烈日當頭。”小和尚歎息著道,“至於小僧是何時到此處的,小僧卻是不知,小僧隻覺腹中餓極,餓了許久了,至少已過了一日,但這迷魂殿內、殿外不分晝夜,全無變化。”
假若此言為真,那這小和尚到傅家村時,他與酆如歸早就在傅家村了,隻不過未曾與其會過麵。
酆如歸……
他暗暗地在心底喚了一聲“如歸”,才勉強壓住思念。
他又生疑惑:那“酆如歸”與這小和尚幾乎是接踵而至,不知其中可有聯係?
薑無岐信不過這小和尚,聽得此言,望了眼外頭的天色,試探著問道:“這迷魂殿內可有甚麼蹊蹺之處?”
小和尚苦笑道:“小僧走來走去,都在遠處打轉,哪能發現甚麼蹊蹺之處,要說蹊蹺,這迷魂殿本身便蹊蹺得很。”
倘若小和尚不由分說便將他帶到一所謂的蹊蹺之處,這小和尚定然心懷鬼胎,但麵前這小和尚這副反應,著實令薑無岐信了他一分。
薑無岐麵上神色未有半點變化,道:“那我們便結伴而行罷,也好有個照應。”
這小和尚若是有害於他,還是留在身邊更為穩妥些,便於監視;這小和尚若是與他、酆如歸一般是經由招魂井強行被拉入此處,留在身邊,自己在能力所及之處,亦可幫一幫這小和尚。
小和尚連連頷首:“有施主結伴而行,小僧著實放心了許多。”
他後又道:“小僧法號慧忻,敢問施主如何稱呼?”
“我喚作薑無岐。”薑無岐故意掩去了他出家道士的身份,自稱亦換作了“我”。
慧忻苦著一張臉問道:“薑施主,你目前有何打算?”
薑無岐無奈指了指地麵上的劃痕道:“我在此處來去了多次,卻完全出不去,小師傅,你又有何打算?”
慧忻麵上一片茫然,稍有稚嫩的臉龐瞧來有些可憐:“小僧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薑無岐提議道:“不若我們再走一遍?”
慧忻應道:“好罷。”
倆人遂往迷魂殿深處行走。
薑無岐戒備地與慧忻並行,倆人一邊走,一邊核對眼前所見可是與各自之前所見一致。
這迷魂殿內有幾處偏殿,薑無岐適才都一一進去過了,這一回重走一回,並無任何變化,慧忻亦是道與自己之前所見一致。
但行至一噴泉時,慧忻卻道:“薑施主,小僧之前並未瞧見過這個噴泉。”
這噴泉泉水由立於正中間的一枝石刻的芙蕖碰灑而出,泉水清澈見底,泉底鋪著大小、顏色不一的鵝卵石。
薑無岐盯著這噴泉,同時以眼角餘光擒住了慧忻。
為了瞧瞧這噴泉可是有異,慧忻亦湊過來,看起來並未覺察到薑無岐對他的提防。
不久前,他與酆如歸便是著了那招魂井的道,以致於他現下失去了酆如歸的下落,而今他見得這噴泉慎之又慎,便又朝慧忻道:“我們再走一遍,看看會不會再瞧見這個噴泉。”
慧忻問道:“這噴泉可是與那水井有乾係?”
“我哪裡知曉,我若是知曉,興許不會被困於此處了罷。”薑無岐言罷,轉身便走。
慧忻緊隨在他身後,他這一回刻意走得快了些,後背空門大開。
慧忻一路上並無異動。
不多時,薑無岐與慧忻又回到了迷魂殿門口,周遭全無變化。
倆人又往裡走去,出了一處偏殿後,再次碰到了那處噴泉,那噴泉一如方才所見。
薑無岐不敢貿然行動,又恐耽誤了時辰,害得酆如歸受傷。
左右為難之下,他喚出了“卻殤”來,他先教慧忻去旁邊躲避,又以內息催動“卻殤”,令“卻殤”劈開了這噴泉。
那枝芙蕖碎作無數片,泉水刷地四濺開來,待濺出的泉水全數鋪灑於地麵後,地麵上無一點異狀。
薑無岐收回“卻殤”執在掌中,走進了些,細看這噴泉,這噴泉與尋常的噴泉無異。
薑無岐飛身入了噴泉底,雙足踏於鵝卵石之上。
他又用劍尖一一敲打過這噴泉底部的鵝卵石,用以確定其下可有暗格機關,片晌後,他得出了結論來:其下並無暗格機關。
那這噴泉為何會時隱時現,或者是這個慧忻欺騙於他?或者慧忻走過的路並非是有噴泉的這條路,是慧忻記糊塗了?又或者這乃是將他與酆如歸拽入此處的幕後之人的把戲?
他出了噴泉去,朝慧忻道:“此處變化多端,恐有危險,我們不如回迷魂殿門口去,靜觀其變。”
故而,倆人又回到了迷魂殿門口,薑無岐長身而立,而那慧忻則疲倦地靠著一根兩個成年男子合抱粗的宮柱子上,閉目養神。
薑無岐擔憂著酆如歸,坐立不安。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聽得一聲腹鳴,便回過首去瞧了慧忻一眼:“小師傅,你可還熬得住?”
慧忻打了句佛語,才道:“熬得住,熬不住,都得熬著。”
薑無岐溫言道:“我要再去裡頭瞧瞧,你若走得動,便與我一道去罷。”
“薑施主,小僧先前見你使劍,便知曉你是個有本事的,你切勿丟下小僧。”慧忻到底年輕,生恐薑無岐一去,他便再也找不著薑無岐了,遂從地麵上起了身,緊跟上薑無岐。
倆人按照原先的路線前行,但那原本應當在兩個偏殿中央的噴泉卻不知去向了。
薑無岐心中一緊,這噴泉果真有異,許是有人操控,又或者說整座迷魂殿皆為幕後之人所操控,但那人昨日為何要放過他?那人又打算在何時下手?
可假設整座迷魂殿皆為那人所操控,那人想要幾時下手,便在幾時下手,左右他已在那人的股掌之中了。
酆如歸又身在何處?
酆如歸是否亦在這迷魂殿當中?
可他已尋遍迷魂殿了,卻不見酆如歸。
許他與酆如歸被幕後之人隔離開來了?
思索間,他卻忽覺足下晃動,仰首一望,這迷魂殿竟然開始崩塌了,頂上的碎石不斷地墜落,直要將他與慧忻壓成肉泥。
他旋身拉著慧忻的手臂,施展身法,往外疾奔,但碎石卻是不肯罷休,刹那間,前路已然被堵死了。
他不得不另尋出路,他拉著慧忻進了一處偏殿,這偏殿與旁的偏殿是一般的模樣,空空蕩蕩的,但這偏殿卻有隱隱約約的人聲傳入了他耳中,半盞茶前,他來著偏殿之時,分明沒有半點人聲。
何以會如此,這人聲是從何而來的?
他循著人聲而去,卻發現那人聲是從一麵牆後傳出的。
他抬手覆上那麵牆,牆壁竟在頃刻間轟然倒塌了,失了牆麵的遮掩,熱鬨的集市隨即展露出了來。
為何此處會有集市?
這集市人頭攢動,又有數不儘的攤販,他們究竟是人是鬼,亦或是虛幻?
卻突然有人招呼著道:“兩位客官可要用膳?我們酒樓的膳食是出了名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