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這下不床走不了路,也是胖的。
他年數已高,吃飯還跟歲數輕的時候一樣胡吃海塞,林大娘也知道這是胖爹當年中毒落下的病根,嗜肉如命,每日不吃幾大碗心裡就不踏實。但她這世穿來才多久,十周歲還沒滿呢,林大娘不想年紀輕輕就沒爹了。
老胖爹又是實打實對林大娘好,從小就把她捧在掌心裡疼。有他,林大娘才得已在家裡沒大沒小,在外麵,人人“敬仰”。從她出生的百日流水席,到今日胖爹悵州四處找讓她稱手的棍子訓弟,她人沒怎麼出過門,江湖中已經有她的傳說了。
“你來了,那娘就回去了。”昨日的幾簇花叢還沒修好,林夫人想接著回去修,見女兒來了,老爺有了治他的人,也想早點回去。
“姐姐,我也跟你去。”桂姨娘眼巴巴地看看林夫人手裡沒吃的肉碗,直咽口水不已。
“你啊。”沒出息,林夫人搖了搖頭,把碗放到她手裡,挽著她的手,帶著她去了。
留下來也沒用,不過是一個老饞鬼對著一個饞鬼姨娘。
林夫人把肉跟姨娘帶走了,林老爺的眼睛依依不舍地送彆了她們——手中的碗,回過頭來,看著悠悠閒閒接過二姨娘手中的茶喝著的女兒,又氣不打一處來,罵道:“氣死你老爹爹了,你看誰給你備嫁妝,多多的嫁妝!”
“咦?”林大娘訝異,“不是說好了,我一嫁,就把最好的那五千畝水田給我吃飯生財?又改主意了?”
“改主意了。”林老爺賭氣說。
兩個月前,他昏倒過了數日才能說話,說話還斷斷續續的,現在說話需還有點喘氣,但已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林大娘好看著一把年紀一把老肥肉的老爹爹賭氣偏頭不看她,也是好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去拉他的手,“好啦,都定好了,不改了啊。”
“要改,要改,不給你這個不肖女了……”林老爺微微偏頭,睜一眼,悄悄說,“給肉就不改了,一口也行,再多給一口就給你加一千畝茶山,挑最好的給你,你看如何?使得不使得?”
“呀?”林大娘假裝訝異,“這茶山不是也早定好給我的嗎?又改主意了?”
林寶善刹那氣得腦袋都發暈:“什麼時候說要給你了,我沒說過這等話,我還沒老糊塗呢,你休想誑我!”
這時,蔬菜粥來了,裡麵依舊不見丁點葷腥。
林大娘接過丫鬟端來的碗勺,還沒動,就聽她爹在喊,“不吃不吃,今日我隻吃肉,非吃肉不可……”
說著就拉上了女兒的手,整張胖臉都皺在了一起,可憐兮兮地說:“兒,給口肉吃吧,老爹爹心裡著實發慌啊,都快活不成了。”
林大娘被他說得一愣,隨即她回過神,也是哭喪著臉,道:“爹爹,不是女兒不給你吃,吾大夫說了,你要是再不掉點肉,我就要沒爹了,爹爹,你也可憐可憐我吧,女兒還小啊……”
“唉,唉,你乾嘛?”林老爺也不是吃素的,女兒往他懷裡擠,他也不上當,雙手一扳,把女兒的小俏臉抬了起來,指責道:“看,都沒眼淚,貓哭耗子。”
林大娘撇嘴,“那你還裝不?”
林老爺是心裡真發慌,他自年輕時候那場突變就變得無肉不歡,一頓不嗟三大碗,這一天都沒法過得安心,現在他已兩月不著肉食了,他每日都在忍著,忍到今日已是竭力而為了。
本想請了老妻姨娘來,有她們在,用最後一頓飯騙口肉吃吃,哪想女兒鐵石心腸,根本不為所動。
想是這般想,但看著女兒瘦了一圈的小臉,林老爺也是不忍。
他躺在床上不能動,全家最為著急的也是她。夫人每日有花要打理,姨娘們不是帶孩子,就是想著哪哪的吃的熟了可以吃了,布莊又添了什麼花樣可以買,也就隻有這小東西一天六七趟往他這裡跑,生怕幫他倒夜壺的家奴們忘了給他擦身換褲。
為了讓近身的那幾個家奴時時掛心著他,不讓他身上臟著哪了,她可是私下打賞了他們不少銀子。
這孩子,心是好的,向著他的。
“唉,不裝了。”林老爺摸了摸她的頭,歎了口氣,發慌就發慌吧,再熬熬。
“吃吧。”林大娘見這一關又過了,拿起碗喂老爹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