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年坐在座椅上, 他坐著的時候喜歡靠在椅背上,姿態並不歪斜, 但很放鬆,他喝著麵前的馬天尼, 讓酒的苦澀香氣充斥著口腔。
艾倫不說話, 他隻那麼坐著, 眼睛像透徹的碧綠茶碗,裡麵盛著一捧清水,他盯著江越年,不知道是在看哪, 也許是在看手,也許是在看酒杯裡逐漸變少的酒。
“跟我聊聊吧。”江越年的食指叩響了酒杯, 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是怎麼想的?”
艾倫擺頭, 他麵前放著一杯粉色與紫色交疊的酒,像是冬日的晚霞,江越年看不出這是什麼,但他在伊芙琳的酒杯裡見過。
“我其實挺喜歡你的。”江越年望著他, 換了個話題,“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在酒吧見麵嗎?”
“記得。”艾倫抓在杯子上的手指緊縮, 那粉紫色就要滲入他的掌心, “那天我不小心打碎了酒。”
“是啊,說起來我第一次見你就有一種親切感。”江越年歪著頭開始回想,“像是我之前熟悉的一個人, 紅發碧眼,天真又迷人。”他的神思仿佛回到記憶中,“我們一起度過了一段令人難忘的時光,可惜她有些事情做錯了,她隻能受到應有的懲罰。”
“你在說什麼?她出軌了嗎?”艾倫問。
“不不不。”江越年端起酒杯,杯裡的酒隻餘一口,他把它放在燈光下,搖晃,靜靜觀看炫目的折射,“是我沒有製止她,說實在的,我也不想製止她,因為這就是我默許的。我想離開,於是她成了犧牲品。”
艾倫已經無法掩飾他內心的不悅,他的酒杯快被他捏碎了,不過還差一點,差一點讓他更氣憤的事。
江越年不動聲色的把手機擺在桌上,屏幕漆黑,反著光,能倒映出天花板上的射燈。
一個小時十五分,那個他在等待的電話還沒來,威爾遲到了。
江越年決定不再磨嘰下去,他一口飲儘酒,這是個離開的訊號,他斂住衣服,“我得走了,艾倫,今天和你相處的很愉快,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先試著接觸一下。”
“你、你要走了?”艾倫跟著江越年匆匆忙忙的起身,他很焦急,不知道是因為江越年要離開,還是因為今天的藥效絲毫沒有作用,或許二者都有。
“對,我還有點事情......記得之前我向你打聽的那兩個女孩嗎?奧娜和瑪麗蓮,他們的父母決定撤單了。”江越年壓壓衣角,他站起來比艾倫高一頭,所以當他低頭時就正好能麵對艾倫的眼睛。
艾倫眼中的湖泊掀起波瀾,暴風雨前的征兆,“為什麼會撤單?那不是他們的女兒嗎?”
“是他們的女兒沒錯,我的小艾倫。你知道他們父母都是基督教徒嗎?”江越年的手掌開始微微顫抖,他看到扭曲的天花板,萬花筒裡的景象。
“然後呢?她父母是基督教徒,所以呢?”
“他們覺得丟人。”江越年倚在牆上,他的手像綁了啞鈴,搭在艾倫的肩上,“他們覺得同性戀丟人,他們不想把這事鬨得人儘皆知。”他眨眨眼睛,迷茫的神態像是隻小鹿,但他的口齒依舊清晰,“同性殺手,一個仇恨同性戀的人,殺了自己的女兒......不管真相如何,奧娜和瑪麗蓮是不是真正的情侶,從她們死在同性殺手手裡的那一刻起,她們就是同性戀。”
江越年的後腦勺變得沉重,他覺得自己的腦汁都化成鉛水了,而腦殼外貼緊頭皮的地方放了塊磁鐵,墜墜下沉。他在迷霧中穿行,在遙遠的地方聽到了熟悉的鈴聲。
“喂?對......他喝醉了。”
江越年沒有冒險,因為艾倫還沒能見到威爾。
他感覺自己像是個裝在紙箱裡的貨品,被投遞員哐哐亂扔,毫不心疼。他知道自己坐了車,他聽到艾倫變換了音調有人叫他“女士”,他搖搖晃晃,成了個十足的“醉鬼”。
威爾呢?江越年想,他不會一個人過來吧?雖然他槍打得挺準,但那隻手在那次之後碰到槍就止不住的顫抖。體能?艾倫可比威爾小一圈,但艾倫手裡還有我這個不省人事的人質。
江越年感到四肢的體溫在回升,血液裹挾著溫暖充斥在毛細血管末端,他繼續裝暈,聽到艾倫在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遠,艾倫像是走到了另一個房間。
江越年等待了幾秒,他察覺不到周圍有任何艾倫存在的跡象,緩緩睜開雙眼。
他沒被捆住,就這樣被隨意扔到一堆破布上,這麼大的劑量一般人也不需要再有捆住這多此一舉的步驟,江越年卻仗著自己擁有“此世最強的力量”,靠著一般人絕不會具備的耐藥性蘇醒過來。
他輕輕挪動四肢,把他們喚醒,他的腳還帶著針尖刺穿樣的酸痛,不算什麼。他隻是敲敲腿,略微費勁的從這張簡易的“床”上下來。
手機自然是不在了,配槍也沒有了,江越年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想來艾倫已經發現他真實身份並不是什麼私家偵探了。
不過債多了不愁,謊話基本都對著艾倫說完了,再多一條也無傷大雅。
江越年靠在牆角,觀察這裡——這是個廢棄的船廠,地麵擺放著被風侵蝕被水浸濕過的破碎木板,地上的鐵鏈生鏽發黑,呈現出蜂窩煤的造型,窗戶被木條釘上,門被一個巨大的插銷鎖住,末端掛著一個墨綠色的鎖,很小,江越年覺得自己一隻手就能把它拽斷。
沒有支援,沒有武器,甚至連手機都沒有。
江越年在原地顛顛腳,姿勢專業的像個馬上要參加拳王爭霸賽的拳擊手,他蓄勢待發。
然後躺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