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清酒哥哥離家時蹲下身子,輕輕拍著自己的肩膀,溫聲將妹妹鄭重其事的托付給這個家裡他唯一信任的他。
在所有人都覺得他還隻是一個什麼事情都不懂的孩子時,那個人已經將他當成了小小的男子漢。
從前被清酒哥哥捧在掌心珍愛的妹妹,在失去兄長以後,還可以選擇做一個被弟弟捧在掌心珍愛的姐姐。
穆之周坐在白芷院內的石案旁,他長長的衣袍尾裾墜在地上,堆出層層疊疊的波浪紋路,手邊放置著一盞色澤清透的西湖龍井,正向上冒著繚繚繞繞的熱氣兒。
宋晚晚將房裡最後一套陶瓷擺件扔出來,碎在白袍少年腳邊時,恭敬立在一旁伺候著的張媽媽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將頭磕的砰砰直響。
院內仆從見她如此,皆齊刷刷的跪下。
“將軍贖罪,夫人…夫人隻是見著舟姨娘得主家垂憐,心中醋味兒使然,所以才行出如此荒唐無理的舉動…”中年婦人哆哆嗦嗦的辯解,試圖替宋晚晚此刻的越矩找出一個合理的由頭。
穆之周站起身來看向房間門口,好看的五官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他未曾理會跪在自己腳邊的張媽媽,平靜麵容上投擲出去的眸光悠遠而深邃,這個姑娘…真的就是那個人心心念念的妹妹嗎?
見過母親因為父親亡故而做出的瘋狂舉動,其實他對於自己的婚事根本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本能的想要避開所謂的愛情,所以,當那個人在最後一刻請求他照顧妹妹時,他輕易的就將將軍夫人的位置許諾了出去。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穆之周才知道,原來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衛將軍宋清酒,心尖上,還放著一個叫做宋晚晚的姑娘。
宋清酒,想起這個名字,白袍少年的手在袖裡猛地攥緊了。
這三個字對於他而言,承著天大的恩情,也載著巨大的屈辱,是每日每夜輾轉反側夜不能眠,也是哽於喉間藏在齒縫的不能言。
“你為什麼非要娶宋晚晚?”
“因為…我想照顧她。”
宋梓舟從前詢問自己的話無端響在腦海裡,穆之周抬了抬睫毛,平靜的神色漸漸變得暗淡。
不是因為想要照顧,而是因為不得不去照顧,隻是其中緣由,正如那個人一樣,是他此生的羞於啟口。
“醜奴,”白袍少年輕輕喚了一聲,“夫人今日摔碎的東西,明日遣人買新的送過來。”
“是。”像影子一樣跟在他身後的少年低頭應了一聲。
聽見這樣的吩咐,院內所有跪著的仆從皆倒抽了一口涼氣,自將軍掌家後,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敢當著
他的麵如此任性妄為,更沒有一個人在行差錯池後,不僅不受絲毫懲罰,竟然還得了這個少年的彌補。
不愧是最受將軍寵愛的夫人…
在所有震驚的表情中,隨宋晚晚陪嫁而來的張媽媽高高揚起了頭顱,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