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說出白白犧牲這四個字時,刻意加重了語氣,類似於保證,又類似於自我警示般的提醒。
他向來不是一個喜歡被世事脅迫著去做決定的人,
當然,他更加不喜歡這種虧欠了彆人的感覺,從十三的胳膊和著血掉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在心底裡麵做好了要妥善安置侍者一生的打算。
阿娘生前在京郊東麵置了一處不大不小的房產,雖不是什麼富足的地方,不過卻是將養餘生的好去處,宋長尤想,倘若他願意的話…
“主子,”侍者挺直身子,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麵色越發慘白起來,似是想起了什麼,他的眉眼比方才堅定許多,“仕途多艱人心難測,豺狼在前虎豹在後,若你身旁無人回護,性命堪憂的境況下,何談謀路?”
聽見十三嘴裡說出這般鏗鏘有力的話,男孩猛地抬起眼睛,視線緊緊鎖定在跪著的男子麵上,短暫的沉默後,開口一字一頓的問道,“誰教你說的這話?”
被這個小小少年用如此迫人的目光注視,侍者心下有些沒來由的駭然,他咽了咽口水,低聲吐出一個人的名字。
“是…宋梓舟小姐。”
一隻臂膀的確沒有辦法讓宋長尤做出讓步,畢竟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輕易原諒旁人過錯的人,但是人都會有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對於這個十四歲的小男孩來
說,阿姐就是他此生永遠也無法拒絕的一個人。
愚鈍如十三,都看清楚了這一點。
為了能繼續留在宋長尤身邊,他不惜冒著被那個少年發現蹤跡的危險,現身去將軍府同舟姨娘討了一句話。
男孩偏轉過頭看向地上一具無名死屍,倏而苦笑了一聲,侍者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小小少年麵上的表情變化,試圖從中揣測出他這一刻的想法。
“哐當…”
頃刻的寂靜之後,一聲低沉的悶響劃過耳邊,十三應聲低頭,隻見方才還被男孩攥在手心裡的錢袋,現已躺在了自己跪著的膝蓋旁,袋口未被紮緊,三四錠白花花的銀子從中掙出,淩亂的散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你若還不去看大夫,莫說護我,恐怕…還得我來給你收屍。”緊接著,響起的是他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
聽出對方語氣裡的妥協之意,跪著的侍者大喜,煞白的臉上頓時綻放出一抹如願以償的滿足笑容,他回身用右手撿起那把屬於自己的劍,恭恭敬敬的朝著男孩俯身叩拜,鄭重其事的應了一個“是”字。
提著斷臂從屋內踉踉蹌蹌走出來的時候,十三將身子倚在牆上,心中無比慶幸。
好在右手尚且完好無損,往後還有執劍替他擋住所有傷害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