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張媽媽因為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太過豔俗,惹得家主心情突然很不好,被拖出去仗責了二十棍。
其二,書房侍女趙蘭芝,蒙得家主喜愛,被破格提升至姨娘之位,賜偏院為居。
從此,丫鬟做了半個主子,趙蘭芝成了趙姨娘。
成婚的那個晚上,平躺在床上的宋延年轉過頭看著身旁柔媚俏麗的姑娘,沒來由的問,“你很喜歡囡兒?”
彼時,趙氏愣了一下,在心底裡麵思索了好一會兒這個代表著寶貝的愛稱指代的究竟是何人,不過後來她明白了,宋府上上下下,隻有她一個人明白了。
囡囡,囡兒,阿囡…
這些親昵至極且從未在外人麵前喚過的稱呼,所指代的統統隻有一個姑娘,一個她曾在花園涼亭中為她紮過羊角辮的姑娘。
“聽聞囡囡今日奔跑時磕著了膝蓋,你去看看要不要緊。”
“囡兒今日五歲生辰,奶娘說她喜歡吃何記店鋪裡的芙蓉酥,我特意買了來,你拿給她可好?”
“阿囡站在柴房外,風雪太大了,你去帶她…算了,她定是不願意丟下清酒一個人回來的,也罷,你多多照拂些。”
“阿囡是不是還在因為那塊發帶哭?我準備了一個小小的妝奩,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就買了些發夾首飾以及一些姑娘家應該會喜愛的小玩意,你過些時日替我送給她。”
“囡囡最愛吃糖人,我路過時買了一根,一會兒她若來你這裡,便交於她吧,不過切記,這種甜甜膩膩的東西,萬不可讓她貪嘴多吃。”
“清酒從軍,囡兒很傷心,坐在大門口不願意離開,你能不能去陪陪她?”
“囡囡過些日子及笄,我托相熟的手藝人定製了這隻發簪,恰時以你名義贈送於她。”
“…”
趙氏這一生有關於宋延年的記憶,都和那個小姑娘有關,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個男人娶她做姨娘,為著的就是要她替他暗地裡照顧女兒。
礙於內心的糾葛和芥蒂,他不能坦然直麵秧之小姐留下來的那個孩子,但父愛的天性又迫使他無法做到真正的漠視和冷酷。
表麵是恨,反麵是愛,所有人隻看見宋延年的表麵,而趙蘭芝…不知是有幸還是不幸,竟看見並真真切切的觸及到了這個男人代表愛的反麵。
長久以來,旁人隻知趙姨娘是這府中唯一一個真心對待先夫人遺女的人,卻不曾有人知道,這份真心對待源自於家主的授意。
十幾年後的某一天,尉氏無意中獲悉了丈夫寄托在趙氏身上無人知曉的心意,頓時怒火中燒,對魏秧之數十年來不曾消散過的嫉妒在這一刻燃的更大,更旺。
原以為宋延年同故去的魏秧之之間有且僅有的,就隻剩下恨了,正是因為這種恨意促使,所以他這些年來才一直冷落無視魏氏留下來的那一雙兒女。
可是事實顯然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發覺自己的丈夫仍然不可控製的在背地裡偷偷愛著那個小姑娘,她心裡的醋意鋪天蓋地,與此同時,恨意也鋪天蓋地。
設計陷害並毫不留情的殺死涉足其中的趙蘭芝,
是她發泄自己胸中憤怒最好的方式。
宋延年從十三那裡得知府中的情況時,立馬就明白了尉氏的盤算,愧疚虧欠與感激等複雜情緒融在心底,良知譴責下,他不得不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趕回來。
在回程的路上,他是真的存了要救那個女人的心思,隻是…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宋延年最終還是放棄了那個一直幫他照拂女兒,並且因為幫他照拂女兒而被人陷害致死的趙氏。
宋府八房,房房都有自己的利益要圖謀,這一點宋長尤打小就知道,可他的阿姐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那是一個會實心實意替旁人考量的善良姑娘。
若是被她知曉阿娘死亡一事同自己有關,即便在此過程中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也一定…一定會自責的吧。
亦是因了這個擔憂,他當日想也沒想的就將這件事情隱瞞了下來。
無論是阿娘死亡的實情,還是秧之母親死亡的隱情,這些有關於仇恨的東西,就由他來擔著好了,世人之間肮臟齷齪的陰謀詭計,他的阿姐…不需要,也不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