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忐忑的對望一眼,不敢有所怠慢,立時拽著尉氏的肩膀欲往暗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放開我,”尉氏掙脫下人的鉗製,深深看了宋延年一眼,顫著嗓子用近乎絕望的語氣道,“我自己會走。”
秋娘一直跪在地上,直到殺害自家小姐的仇人離開之後,才在宋長尤的攙扶下慢慢站起身來。
她並沒有留宿於宋府,大抵是因為這裡早已經沒有了讓她牽掛的人,在確認尉茹蝶被關入暗室之中後,秋娘趁著夜色回了郊外的農場。
此番來京,兄長為國捐軀的消息已入秋娘耳中,當日所撒的善意謊言被揭穿,這個世界上自此又多了一個為哥哥離世而傷心的人。
送彆之際,宋長尤猶豫再三,終是忍不住開口叮嚀
道,“我阿姐不願意將兄長死亡之事告知於你,是怕你難過,這份心意理當被珍重,她若曉得你已知此事,難免會覺得傷感,望你…”
“奴婦明白…”說起宋清酒,秋娘眼圈紅紅的,她抬起袖子擦掉滿溢出來的淚水,朝著小小少年躬了躬身子,“日後若得見小姐,秋娘隻當清酒哥兒仍舊隨軍征戰居無定所,以山川溪河五湖四海為家。”
聞言,宋長尤勾起唇角,疲憊的麵容上綻放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送彆秋娘後,轉身進門,路過假山時,赫然瞧見宋延年負手站立在沉沉夜色中,他愣了一下,而後明白過來,邁開步子一點一點靠近父親所在的位置。
“她走了?”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宋延年背對著來人問道。
“走了,”男孩停下,想了一會後複開口,“時至今日,你為什麼不將自由還給秋娘?”
“自由…”中年男人啞然,慢慢轉過身來,“你以為她還有地方可以去嗎?”
魏氏滅族,秧之小姐亡故後,秋娘在這世上便如浮
萍一般,再無定所,宋氏郊外的農場,不過是他看在心愛姑娘的份上,給她後半輩子的一處庇護之地,而非拘禁的牢籠。
想通這一點,宋長尤下頜微垂,嘴角向上勾起的弧度劃出幾分酸澀的意味,“我上一次見秋娘時,她曾用好人這兩個字來形容父親,那時心中尚存半分不解,現而今從秧之母親的立場上來看,父親的確擔待的起好人這兩個字。”
“哦?”中年男人稍稍疑惑了一下,旋即問道,“那麼從你的立場上來看呢?”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宋延年立馬就後悔了,這些年來自己對待趙氏一房如何,他們彼此心裡都有數,在這般境況下成長起來的孩子,大抵不會覺得父親…
“算半個好人吧。”
正當他思緒萬千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男孩平靜冷淡的聲音,得到這一出乎預料的答案,他頗感意外,那雙晦暗的眼眸在夜色中忽然亮起了一星一點的光芒。
宋長尤並沒有看見他臉上這一變化,說完那句話後,男孩轉過身徑自走開了。
從母親的立場上來說,父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負心人,從阿姐的立場上來說,父親麵上雖不儘責,暗裡卻付諸良多,勉強是個好阿爹。
他的立場,從來就隻有母親和阿姐,折中之後,宋延年算得上半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