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叫做旌書,亦姓蘇(2 / 2)

侯府嫡夫人 妖九陌 7337 字 7個月前

對於蘇旌書來說,他人生的分水嶺是十三歲。

這一年,有人上書直指父親與敵國將領私下聯係,聖上派人連夜搜查蘇府,在家主寢室一間極為隱秘的暗格中翻出了許許多多的書信,筆記與章印同父親和那名敵國將領比對無異,這一物證直接坐實了金紫光祿大夫通敵叛國的罪名。

其中部分信件的內容觸及一年前穆煬靖大將軍戰死沙場的真相。

依據信中所言,父親在穆將軍身邊安插了細作,兩軍征戰之際,敵國將領以可抵一座城池的珠寶從他手中換走了本該絕密的軍機秘報,至此,那一場同北國的抵禦之戰才以大敗而告終,並且直接導致了穆將軍的死亡。

歌陽長公主的自裁,一直是陛下心底的傷痛,聽聞當日在皇姐的靈堂上,少年君王以看管不周為由發了好一通火,甚至憤怒到了拔刀的地步。

父親通敵導致穆將軍戰敗殞命已是不可饒恕,如今在帝王心裡還擔了間接害阿姐殉情的罪責,因了長公主的死亡,聖上待穆府遺孤尚且如此嚴苛,更彆說是一個金紫光祿大夫府了…

當在蘇府地下密室中搜到敵國將領用來換取情報的財寶時,君王大怒,當即將他的父親處以極刑,並暴屍城門警示眾人。

親王之女謹言族姬又如何,在丈夫此般罪名麵前,亦是難逃滿門抄斬的結局,蘇府所有人都被收監,等待秋後問刑,顯赫的門第徹底沒落。

在錦衣玉食中經曆過人上人的尊貴,在牢獄中經曆過螻蟻般的卑賤,至此,穆小公子不再是昔日裡那個不諳世事的混世魔王,蘇旌書同樣也不再是昔日裡

纖塵不染的溫潤兒郎。

置身於肮臟狹小的鐵牢裡,抬眼看著身旁圍著的絕望麵容,旌書第一次發覺,原來蘇氏一族竟有這樣多的人。

這個時候,綠竹恰好十歲,他伴在她身邊的時日整整五年。

原本隻需要再等一個五年,等到她十五歲及笄後,行完大婚之禮,他便能夠娶她為妻了。

世事多變,一切都等不及了。

十三歲,這個年齡在麵對生死大劫的時候能做什麼?

端坐在牢房裡,抬頭看著狹小天窗外高懸於夜空中的月牙兒,遙想著此刻遠在邊疆的某個人,旌書頭一回明了眼淚的滋味。

穆之周為了家族榮耀,在十二歲的時候奔赴戰場,褪去一身稚嫩,選擇像一個男人一樣拚搏。

蘇旌書為了族人性命,在十三歲的時候自施宮刑,將後半生典當,選擇了一條最不像男人的道路。

這個從前盛京城中最亮眼的兒郎,於四麵牢房中親手割了命根子,央人呈遞於君王案前,用這種最慘烈而決絕的方式表達自己侍奉陛下的拳拳之心,以殘

生為奴的願念,將族人秋後處斬的刑法變做即刻流放。

雖還是未逃脫處罰,但終究保住了性命。

其實蘇旌書那個時候是傻的,陛下既已下令處死他了,又怎麼會稀罕他餘生的侍奉。

後來的某一天,他無意中知曉,原來君王當初的妥協退讓是因為…那個人獲悉京中變故後,自遙遠的前線傳回書信替兒時的好友求情作保…

故此,蘇氏除父親以外的族人,方才獲得生機,有了另外一個不同的結局。

賴著那個他從前稱做混世魔王的小公子一句話苟活至今,可蘇旌書當著他的麵,卻連父親的名字都不敢提,更彆說是道謝…或者道歉。

這些年來揣著明白裝糊塗,穆之周不提,他便佯做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天曉得,其實他心中多想問一問那個少年…是否真的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害死他父親的殺人凶手?

蘇旌書多想麵對麵跟穆之周說一句謝謝,再道一句抱歉,可羞愧使他一直躲在未喜的軀殼裡不肯麵對。

未喜這個名字是陛下賜給他的,為了同原有的宮

人做呼應,也為了提醒他從前富貴的日子已然逝去,從今往後即將步入另外一種不同的人生。

在真正成為未喜的前一日,他以蘇旌書的身份前去燕林王府退掉了母親當日定下的婚約,同罪臣之子撇清關係,燕林王合府上下都很開心,隻唯獨…

唯獨那個十歲的小姑娘,拽著他的衣袖哭的撕心裂肺,於淚眼朦朧中含糊不清的問他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他啊…

哪舍得不要她,隻是不配再擁有她。

時光就像是噠噠而過的馬蹄,一晃八年已從指縫飛逝。

蘇旌書當初盼望及笄的姑娘,轉眼已經到了十五又三的年齡,遺憾的是,他終其一生都不能再娶她為妻了。

知曉這些陳年舊事,宋梓舟緊了緊手中絲絹,心頭染上一層虛無的愁緒。

聞及平銘滿腔愛戀,她憐她的癡心錯付,也哀她的死心踏地,人世間的感情不僅僅隻有愛這一樣,倘若那個南蠻姑娘肯將目光分出半分投擲在這盛世風光中,或許會有不一樣的境遇吧。

聽見綠竹惆悵的過往,她適才明白,人有貴賤之分,命運卻持論公允,不管處在什麼位置上,都有各自不可得的心酸。

釋然大抵是在此刻,對綠竹因為平銘而起的偏念消散在這一個關於蘇旌書的故事裡。

宋梓舟抬起頭看著穆之周好看的側臉,頓了少頃後,忍不住開口輕輕道,“以愛的名義插手對方婚嫁之事,並不見得是為那個人好,綠竹問的沒有錯,她的人生,憑什麼操控的卻是你們?”

“成親與否不重要,心裡裝著一個人卻要嫁給另外一個人,才是真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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