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你好嗎?”
“哥,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若非我執意拖著嫂嫂去看馬賽,若非我沒能在她離開的時候一並跟上,若非我太懦弱不能將她護住,嫂嫂也不至於受這無妄之災。”
“都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哥哥若不願意救嫂嫂,小妹就在此長跪不起!”
紅鸞悲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自他回來將自己關進流光閣的房間裡麵後,她就一直跪在門口,侍女奴仆央不走她,便也跟著跪了滿地,府中老人接二連三的前來規勸,就連蘇嫲也在祖母授意下走了一遭,可都無濟於事,他的小妹此刻如同一頭倔驢。
穆之周抬起腳踩在凳子上,雙臂繞過膝蓋,手中緊緊拽著一根用紅繩編織的手鏈。
那條手鏈已經很舊很舊了,光陰荏苒,烽煙繚繞,常年征戰,馬蹄揚起的風沙蒙在它表麵,原來的顏色被遮擋,隻依稀能從似辮子一般纏繞在一起的小結縫隙裡瞧出幾分本真。
臟了,他卻舍不得洗。
生怕故人殘留的味道也被清水一並衝走。
鼎爐中生了很旺很旺的火,寢室內也該是暖洋洋的才對,可事實上,他隻覺得冷,入骨入髓的那種冷,就好像是十二歲那年在雪漠中,四肢都被凍僵失去了知覺。
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凜冽寒風從不知名的角落裡吹來,一陣又一陣,穆之周想要攏一攏肩頭的大衣,雙手卻像是不聽使喚般,他艱難的轉過頭看向側前方,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
有一束光突然照進來,黑暗一瞬間被刺破。
那光芒實在太過耀眼,坐在凳子上的少年下意識的垂下眼瞼,等視線再次恢複清明的時候,驀然發現,欄上竟有個穿著白衣服的兒郎,奪目的光亮裡,晶瑩的雪片翻騰紛飛,最後輕輕飄灑在他墨綠色的發帶上。
看見這一幕,少年睜大了眼睛,美麗的丹鳳眼中那雙似黑曜石般的瞳仁透亮透亮,仿佛是被浸入了幽深的湖底,清澈中帶著濕漉漉的潮意。
“清酒…哥哥…”
他張了張嘴,哽咽聲比呼喚聲先脫口而出。
“阿周,許久不見,你好嗎?”
窗欄上的白衣兒郎笑著伸出手,他嘴角上翹的時候
梨渦淺淺,眉眼彎彎,盈盈波光中藏著四月的暖陽,八月的清風,溫柔和煦。
那隻伸出去的手像是要摸一摸椅子上那個人的後腦勺,穆之周順從的低下頭,將後腦勺遞出去。
不管是寂寂無名的阿周,還是後來聲震寰宇的少年將軍,在宋清酒心裡都是一樣的,是那個受了委屈難過時候需要哥哥摸一摸的孩子,是那個隻需要哥哥摸一摸…就能笑的像個傻子一樣的孩子。
“哥哥,阿周…不好,阿周過的一點也不好…”
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濕潤了睫毛,二十一歲的穆之周像個一十二歲的小男孩,將內心壓抑了很久的脆弱毫不掩飾的流露在這個人麵前。
祖母說,做穆氏的掌家人必須有獨當一麵的能力,要沉穩鎮定冷靜自持,要謹小慎微明察秋毫。
皇阿舅說,做西國的大將軍,一往無前的勇氣必不可少,要高瞻遠矚臨危不亂,要成竹在胸運籌帷幄。
隻有宋清酒才會跟他說…其實阿周不必這麼幸苦,你也隻不過是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