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現世·四(1 / 2)

我好像跑了很久。

所有人都和我說——快跑,不要回頭。一點也不顧及我已經是個千歲老人的事實。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體貼啊。

我已經老了,太老了,活得太過漫長,會背起我的人已經不在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人抓起我的手,帶著我一起跑了起來。

風呼呼而來,意誌好像脫離了身體,漫天飄墜的雪花拂過臉頰,一瞬間竟像極了柔軟冰涼的荻花。

我張開口。

但沒有聲音出來。

於是我將聲音又咽了回去,幾百年前存在過的名字被我咽回肚裡。

穿過無形的牆壁,好像忽然潛入水中。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時,人已經從水的另一端再次浮現而出。

冰涼的雪花隨風拂到臉上,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洋房矗立在眼前,門廳亮著暖黃的燈光。

“快點進來。”

皮膚蒼白的少年不耐煩地擰起眉梢,他格外警惕地守在門口,幾乎是在我跨過門檻的瞬間,便立刻緊緊關上了門扉。

屋裡很暖和。

和洋折衷的建築是暖色的基調,厚絨的窗簾遮去了玻璃窗外的景色,炭火在壁爐裡無聲燃燒,枯萎的灰燼像花瓣一片片剝落下來。

時間靜止在這家屋子的主人離開的那一刻,空氣裡沒有鐵鏽般的血腥味,也沒有冷冽到幾乎能貫穿人肺腑的寒冷氣息。

“你還好嗎?”溫柔的女聲在身邊響起。

我轉過頭,珠世安靜地看著我,她的眼睛是非常美麗的顏色,和那位少年一樣,都是淺淡如霧的紫羅蘭。

她看了我好一會兒,那份溫和專注的目光並不讓人討厭,但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停留過久後,她很快垂下視線。

“抱歉。”

“……怎麼了?”

珠世猶豫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

“太像了。”

我回過神:“你認得我?”

“……擁有鬼舞辻無慘血液的鬼,偶爾會窺見他的記憶。”珠世微微斂眸,“在脫離他的掌控之前,我曾極其偶然地在他的記憶裡見過你。”

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我看向壁爐中的炭火,裂開的木炭中,金絲般的火光若隱若現。

“這

確實是一張麻煩的臉。”

因為害怕給周圍的人招來禍端,我遠離這一世的家人,孤身一人來到東京。

我記得當年那個落魄的小醫館在哪裡,也知道荻子的血脈就散落在這世間的哪一個角落,但我沒有試著去尋找,也沒有再回到那個於我而言曾經是家的地方。

哪怕隻是再看一眼也好。

再親眼見到一次,證明荻子曾經存在於世間的麵容。

我不斷拚命忍耐,告訴自己絕不可以任性。

明明已經那麼努力了,但還是有無辜的人被我牽連。

明明已經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死去了。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鬼舞辻無慘為什麼會這麼篤定我是誰。

“我不明白。”我聽見自己說,“為什麼要執著於這麼無聊的一張臉?”

如果說,我沒考慮過拿刀劃開自己的臉,那一定是騙人的。

但是——憑什麼?

我本來好好地過著我的生活,我的人生——屬於我的一切,為什麼要為鬼舞辻無慘讓路?

因為可能會被他認出來,所以我就要劃開自己的臉嗎?

我不。

我下定決心,想著大不了就賭一把。但我失敗了。而失敗的代價,是他人的性命。

珠世怔了許久,忽然輕聲問我:“你不明白嗎?”

她仿佛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性,短暫的失神過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身體無意識地微微前傾:“你真的,沒有想過為什麼嗎?”

我和她對視片刻,她好像從我的臉上看到了某種答案,溫雅嫻靜的麵容產生了變化,珠世輕笑一聲,聲音聽起來竟然有幾分快意,她搖了搖頭,告訴我:

“這裡對你而言不夠安全。”

頓了頓,她又告訴我:“不明白的話就彆想了。”

“珠世大人!!”少年忍無可忍,他在珠世的身後站了那麼久,此刻終於忍不住拔高聲音,“這個女人會帶來的危險太麻煩了,我無意阻止您償還當年的恩情,但就算是報恩,也應當以珠世大人的性命為最高優先……”

他沒有把話說完。

聲音忽然斷開,少年的注意力似乎短暫轉移到了宅邸外的彆處。

凝住的表情逐漸變得暴躁起來,少年大喊著“這不是果然來了嗎!”麵對珠世時

,音量又立刻跌回了正常的範圍。

“是鬼殺隊的人類。”他冷靜地說,“有人受傷了。”

珠世輕輕蹙眉。

“愈史郎。”

被點到名字的少年僵了僵,但珠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仿佛有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他輕嘖一聲,不情不願地轉身向屋外走去。

我看向被厚布窗簾遮住的窗外。

“難道有哪裡是足夠安全的嗎?”

被識破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其他選項或退路了。

珠世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安慰我但又無從開口。

我感到有什麼東西輕輕蹭過我的腿邊,低頭一看,和一隻三花貓對上了視線。

那隻貓出現得悄無聲息,乖巧地蹲在原地看著我,尾巴輕輕左右搖擺。

珠世露出溫柔的笑容:“它的名字是茶茶丸。”

她伸出手,三花貓特彆積極地湊上去,尾巴揚得高高的,矜持地表達著自己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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