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平安·七(1 / 2)

貓沒有成為我的貓,但它成了這個宅邸裡最自由的生物。

它每天上躥下跳,人類的規矩和禮儀對它來說形同虛設,隻要是看起來能爬的東西,不論是侍女長長的頭發,還是竹簾垂下的穗子,都沒能逃過它災難般的好奇心。

作為一隻貓,而且是一隻未成年的小貓,它的使命就是在庭院裡追蝴蝶,有一次不小心掉進池塘,**地被人撈上來,沒過幾天又恢複了活潑好動的模樣。

年輕的生命可以犯錯,也可以儘情闖禍,就算受了傷也會很快好起來,短暫的痛苦輕易便能拋之腦後。

因為貓的到來,大家喜笑顏開。

它現在是大家的貓了,每天都不愁有人喂養,隻要不靠近寢殿,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悠閒自在。

“你不喜歡貓嗎?”阿夏斟酌著措辭問我。

我蹲在藥爐邊扇風,灰白的煙霧卷曲如蝴蝶的觸須,慢慢悠悠地在室內飄蕩開來。這裡苦味太重,貓從不造訪。

“我覺得現在就挺好的。”

我小時候特彆喜歡貓,而且想和彆人一起養貓。

小貓會慢慢變成大貓,然後找到伴侶,結婚生子,這樣又會有很多的軟乎乎圓滾滾的小貓。

揭開爐蓋,苦澀的熱氣撲麵而來。

藥煮好了。

方正的托盤上放著漆木描金的藥碗,我看向阿夏,她立刻倒退一步,但她知道我是不會去寢殿的,和我僵持半晌後隻能低下頭顱,不情不願地將端藥的托盤接了過去。

窗外的蟬噪綿延成線,白砂地被太陽照得閃閃發亮,寢殿和兩側的渡殿看起來猶如浮在白海中的島嶼。

占地廣闊的宅邸自成一方天地,而這個世界裡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擺設,都熟悉得如同我身體的一部分。

朱橋下的池水映著晴空,竹簾在清風中微微晃動,映著光影的長廊我走過無數遍,就算閉上眼睛也不會撞到廊柱。

我曾牽著那孩子的手,帶他慢慢學步。一頁又一頁的日記,像到了秋天便會從枝頭剝落的樹葉,從他能夠搖搖晃晃朝我走過來的那一天開始,不知不覺間堆滿了時間的河流,像乾燥的雨水一樣瀟瀟而落。

聽說

我想辭職,宅邸裡的其他人都十分震驚。曾貼身服侍過夫人的侍女已經十分老邁,自夫人去世後,她就一直有剃度出家的意向,因為公子體弱多病才留了下來,這些年已經不大管事。

她看我的目光十分複雜,聽說她日夜為夫人焚香祈福,也許念經念得多了,悟出了點佛性,能看出我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靈魂也說不定。

“……你可是覺得累了?”

對方和我略略寒暄了一番,很快便直奔主題。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說不是的,但話語湧到嘴邊,心底忽然感到了些許久違的茫然,有種落不到實地的空茫。

……我覺得累嗎?

我好像沒有讓自己去考慮這件事,而人一旦停止數算時間,歲月便會過得飛快。

那個孩子學會走路,學會喊我的名字好像才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對未來和對過去一無所知的孩子踉踉蹌蹌地朝我的方向邁開步子,像所有新生的存在一樣,像我存在於這個時間的意義一樣,那般溫暖柔和,真真實實地跌進我懷裡,一把抱住了我的袖子。

那一刹那掀起的波瀾,在心頭湧動的滾燙之物,名字是什麼呢?

……

我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

“你有心上人了?”

這問題格外直白,我回過神,表示否定。

對麵的人忽的放鬆下來,緊繃的神情像積雪一樣融化了。

雖然眼中還含著些許憂愁,但最難以跨過的那道坎原來是不存在的——對方帶著這般表情,以我從她口中聽到過最緩和的語氣說:“那就留下來罷。”

她彎下腰,極其鄭重地向我行了一禮。

“這個宅邸還需要你。”

說起來的話,對麵的人應該算是我的上司。

上司都這麼親自發話了,其他人又是一副命都搭在你身上的可憐模樣,就算鐵了心腸想走也邁不開步子,隻能把辭職一事暫緩,緩到秋季彼岸花開了以後再說。

我告訴自己,這不算逃避,我並沒有想要逃跑。

我早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打算,不會永遠在這個宅邸裡停留。隻要解開了鬼舞辻無慘身上的詛咒,成功阻止命運的輪回,我會一身輕鬆地離開此處,平靜地找個地方度

過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