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平安·六(1 / 2)

我一開始沒有想逃跑。

倒不如說,大腦空白的瞬間,我什麼都沒想。

因為對麵的人率先露出了野獸般的眼神,因為對麵的人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我,我才會轉身逃跑的。

身體率先一步察覺到了無慘的意圖,等我回過神來時,已經後退一步轉身跑掉了。

我穿過掛著青銅吊燈的長廊,侍女的服飾十分礙事,長長的裙擺一直拖到地上,我扔了外衣,像脫殼的蟬那樣,將厚重的外殼一掀,飛快地奔跑起來。

心臟在胸腔裡咚咚直跳,渾身的血液好像都湧到了頭腦,在耳邊鼓噪不休。

但這次追著我的不是舉著火把的侍從,黑暗的天空中沒有雪花飄落,我聽到身後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更加狠戾急促。

那道聲音過於滾燙,被飛濺出來的火星子碰到好像都會立刻燃燒起來,我跑得更快了,繞著長長的、極其筆直又無比曲折的走廊,用儘力氣奔跑,直到遠遠的身後傳來咚的一聲——

重物落地,驚呼響起,周圍的侍女隨從手忙腳亂地圍上去。

“……滾開!”

我慢下腳步。

那個身影推開周圍的人,踉蹌著想要站起來。

如果他能撕碎身邊的那些侍女仆役,他估計早就這麼做了。

但是他不能。他現在甚至連站立都做不到,脆弱的肺部因為剛才的劇烈運動已經到了極限,像破碎的風箱一樣發出短促的聲音。

「朝日子。」

“朝日子!”

“朝……!!”

那道聲音像緊繃的線一樣驟然斷開。

鬼舞辻無慘彎腰劇烈咳嗽起來。

我發現自己邁不開步子。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吐血都是輕的。他拖著病重的身軀跑了這麼遠,現在還能推開周圍的侍女仆役,嘶聲詛咒他們不要靠近,像受傷的毒蛇一樣,不管是誰湊上去都會被惡狠狠地咬上一口。

周圍的人似乎被嚇到了,但他們拿鬼舞辻無慘忽如其來的發瘋毫無辦法。

“回去吧,大人。”他們顫抖著聲音哀求,“您的身體這樣下去真的會受不了的。”

“……誰允許你們命令我。”無慘的聲音陰寒至極,仿佛

會沁出血來,“誰給你們的膽子告訴我該做什麼!”

尖銳的物體劃過木地板,被推開的仆役撞到了屏風,屏風扯倒幾帳,置物架上的東西劈裡啪啦砸落下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眼目血紅,胸膛隨著急促的喘息上下起伏,臉色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都給我讓開。”

那些人和他對峙著,仿佛在小心翼翼地和一頭野獸周旋。

我聽見自己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鬼舞辻無慘現在就算想要對我這麼樣,他也沒這個力氣了。

我忽視紮到我身上的視線,彎腰打算將烏發的青年扶起來,他劇烈地喘息著,我幾乎以為自己加重了他的病情,他似乎撐到了極限,身形一晃,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到了我身上。

周圍的人很有眼力見地退了下去,趁這機會趕緊去煮藥。

鬼舞辻無慘的身上有血的腥甜和藥的苦澀,他抓住我的手腕,將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平複著急促的呼吸。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沉,可能是他故意的。我被鎖在原地,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最後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幫助病人順氣。

“……你還知道回來。”

我沒吭聲。

作為剛剛還在吐血的人,鬼舞辻無慘十分有閒心地譏諷我:“你怎麼不直接讓我死了算了。”

他攥緊我的手,我低估了他還有多少力氣,人類雖然沒有尖利的指甲,但用力掐人的時候還是蠻疼的。

“這不就是你的願望嗎?”無慘冷冷地說,“我死了,你也就解脫了。”

我依然沒有回答他的話。

我在等他冷靜下來,等他發完脾氣,我們可以像兩個重生的成年人一樣談一談。

但是鬼舞辻無慘明顯不這麼想。可能鬼和人類在這一點上就是不同吧,他明明都一千多歲了,卻好像絲毫沒有受到歲月的影響,還是我印象中的那個脾氣。

“你想我死,是不是。”

言語是刀,是他現在唯一能用來刺傷人的武器。

但他似乎介意這個問題介意得不得了,我不回答,他就一直死死盯著我。

由於我不搭腔,他眼中的神色陰沉下去,輕笑一聲,聲音充滿嘲諷:“真可惜,你的希望落空了。”

鬼舞

辻無慘不斷說著冰冷又惡毒的話,偏偏又不肯放開我的手。我幫他順著氣,見他不咳嗽了,說話換氣也變順暢了,終於問了他一句:“說完了?”

我直起身,在能夠做到的範圍內往後退開些許,給彼此之間留出距離。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談一談。”我心平氣和地說,“我希望你能治好病,你肯定也想活下去,我們的目標並不衝突,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以後要怎麼辦。”

說著,我試著掙開他的手,他神情微變:“憑什麼。”

這句話來得莫名其妙,我抬頭看他。

“憑什麼另一個「我」就不一樣。”

鬼舞辻無慘眼神陰鬱,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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