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平安·五(1 / 2)

我經常從彆人的口裡聽到命運這個說法。

有些人叫它因果,有些人說這叫做善惡有報,還有部分人將其稱之為命中注定,這是比較好理解的說法。

命運的概念十分模糊,要說它究竟是什麼,可能沒有人心裡有確切的定義。不過,人據說會在生命中的某一時刻,清楚地聽到命運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的時機因人而異,也許是一見鐘情的那一瞬間,也許是和死亡擦肩而過的某一刹那,也有可能是在做出至關重要的決定的那一刻,命運生鏽的齒輪開始嚓嚓轉動。

見到四肢完整站在我麵前的醫師時,我也在那一刻清楚地聽到了命運的聲音。

它在我耳邊大聲嚷嚷:想不到吧?你辛苦苦找了這麼久的人,鬼舞辻無慘重生到平安時代後,一個月不到就自己冒出來了。

很明顯,命運這是在玩我,而且玩得不亦樂乎。如果命運有擬人的形態,我估計已經把它抓起來吊打一頓了。

但是很可惜,它沒有,於是我隻能繼續麵無表情地當一個毫不知情的工具人。

麵無表情這方法是我最近琢磨出來的,見到鬼舞辻無慘的機會雖然少之又少,但誰知道我可能會在什麼地方露出馬腳。

心地善良的醫師在鬼舞辻無慘的安排下住了下來,我身為宅邸內唯一一個內藥司出身的侍女,成了這位醫師的臨時助手,每天的任務就是抓藥磨藥熬藥,晚上做夢的時候夢裡都是各種草藥的名字。

我萎了。

和我同住一屋的侍女看出來我萎了,自動請纓要幫我一起抓藥磨藥熬藥,走上當工具人的不歸路。

“阿夏,你真是一個好人。”

阿夏有些害羞地避開我的目光,低頭看向那位醫師留下的藥方。

“快點工作吧,這些藥熬起來可費時間了。”她輕輕推我幾下,我保證以後開小灶都會帶上她。

藥煮好後,笑容溫良的醫師來了一趟。戴著烏帽子的男人對誰都十分溫和友善,笑起來時眼角邊會皺起細細的褶子。宅邸內最近稍微熱鬨了一些,時不時就會有尋常百姓上門尋醫問藥。

鬼舞辻無慘不僅默許了這些變化,還命

人在宅邸的偏門處騰出一間屋子當臨時的藥堂。對無慘的本性一無所知的醫師十分感動,對於他的病情愈發上心,簡直是廢寢忘食地在研試藥方。

笑容滿麵的醫師和我讚美鬼舞辻無慘的慈悲心腸時,我維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平安時代的貴族視人命如草芥,我理解他的心情。在醫師的眼裡,鬼舞辻無慘現在估計就是一個體弱多病、心地良善的貴公子形象,帶柔光濾鏡的那種。

“多麼不幸的命運啊。”說到無慘的病情,醫師眼眶微紅,幾乎要抬袖拭淚,“那位大人太不容易了。”

我憋住了。

我考慮了很久要怎麼旁敲側擊地提醒那位醫師,鬼舞辻無慘在藥堂裡安排的幾乎都是他的人這件事。但藥堂都是他建立起來的,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時間轉眼就到了早春,命運有條不紊地沿著軌跡前行。

我端著空掉的藥碗屈膝跪在幾帳和屏風的後麵,聽見鬼舞辻無慘在和醫師談話。他的語氣溫和平緩,用詞十分優雅,將病弱貴公子的人設端得四平八穩,完美的偽裝找不出絲毫虛假的痕跡。

千年後的無慘城府深沉,他一直十分清楚,如果身處人類的社會就需要維持溫柔和善的假象。剛剛重生時,他受情緒影響,如今心態似乎平穩了,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虛弱無力的人類,沒有強大的力量,也沒有呼風喚雨的權勢,很快就調整了策略。

至於他一開始那些不正常的、宛若失心瘋一般的舉動,宅邸裡的仆人都說那可能是病情的影響,過去了就過去了,你看無慘大人現在不又是恢複正常了嗎?他再也不提起那子虛烏有的未婚妻。

枝頭的櫻花綻出初蕾時,我在醫師的手賬上看到了青色的彼岸花這一味藥材。

他笑眯眯地告訴我,這是一年中隻會在白天綻放兩三天的花。

“白天。”我重複他的話。

“是的,白天。”醫師一臉感慨,“多麼不可思議啊,就算是我,也隻是多年前在采藥的過程中見過一次。”

我愣在原地,聽見他微微笑著說:“就像命運一樣呢。”

庭院裡的櫻花開了,清風拂過時,花瓣如雨紛落,像夢境一般美好。

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

的小姑娘的時候,我曾經和人打了一架。那個人在賞花會上說我未婚夫的壞話,我撲過去將他按到地上,抬起拳頭就往他臉上揍,所有人都被我嚇了一跳。

廊簷下的瓦片被風吹動,玎玎璫璫地發出悠揚的鳴響。寢殿裡早就不需要哄小孩子開心的東西,我將那些瓦片解下來,重新係到我自己房間外麵的廊簷下。

三個月大的嬰兒,睡覺時將小拳頭捏得緊緊的,但你如果將手指伸過去,他會張開肉乎乎的拳頭,抱住你溫熱的指頭。

據說,這隻是嬰兒的條件反射罷了。

我坐在廊簷下,仰頭看著被風吹動的瓦片,那些瓦片用漂亮的彩繩係著,過了這麼多年,微微有些褪色。

玎璫——玎璫——

寢殿那邊的侍從找到我,說讓我立刻過去一趟。

讓我過去能有什麼事呢,青色的彼岸花還沒有到盛開的時節,鬼舞辻無慘派了大批人馬去尋找那位醫師提到過的地點,估計是打算讓人蹲點據守。

我的日子過得愈發清閒,除了搗藥,平時幾乎沒有彆的事情,儼然已經進入了退休狀態。

來到寢殿時,清瘦的身影坐在窗邊,我繞過幾帳,他幾乎是立刻就朝我看了過來,英俊的眉眼透著沉沉鬱色。

“阿朝,”青年時期的無慘嗓音微啞,“我醒來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在?”

紅色濃稠的眼瞳緊緊盯著我,他的臉色本來就蒼白,此時看起來更是沒有什麼血色。

我看了他許久,慢慢來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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