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了很久。”我放輕聲音,忽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原本的無慘忽然回來了,為什麼?這個身體裡沉睡著兩份記憶嗎?
他抓住我的手,屬於青年的手瘦長白皙,薄薄的皮膚隱約可見青色的血管。
“你去哪了?乾什麼去了?”
蒼白的手指寒涼似冰,我將他的手反握到掌心裡,似乎這樣就能讓他暖和起來。
“坐在窗邊吹風會受涼的。”我嘮嘮叨叨地將他說了一通,這才頓了頓,回答,“我之前給你煮藥去了。”
我決定暫時不去考慮彆的,那些都不重要。
聞言,無慘的表情稍緩。
他微微低頭撇開目光,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語氣冷淡地
說:
“那些藥太苦了。”
他以前可沒有說過類似的話,高傲的自尊也不允許他這麼做。
我有些奇怪地看他幾眼,總覺得他醒來之後的反應不太尋常。
無慘蹙了蹙眉,臉上露出微微嫌棄的神色:“這身藥味是怎麼回事?”
不過,任誰昏迷不醒幾個月,醒來後總要花一段時間調整。
“宅邸裡來了一位新的醫師。”我觀察著無慘臉上的表情,他的反應很平淡,可以說一點興趣都沒有,也不抱任何期待。
我握了握他的手,認真地告訴他:“無慘,這位醫師會治好你的,相信我。”
相信我,不要醫鬨。
無慘輕輕動了動手指,眼瞳微斂,半晌,才應了我一聲。
我覺得他的態度十分敷衍,明顯沒有把對方當一回事,但這種事情急不得,隻能暫時作罷。
他十分不喜身上的那股藥味,好在天氣溫暖,用水簡單擦洗一下身體也無妨。
新換上的裡衣潔白柔軟,我讓他又披了一件外袍,臉色蒼白的青年神情懨懨,眼窩下透著淡淡的青色,我讓他枕到我的膝蓋上,拿起木梳幫他梳頭發,他總算看起來高興了一點。
春日的午後陽光溫暖,庭院裡的櫻花被風吹落進來。
烏黑的長發似海藻濃密,柔軟彎曲似淺海的波濤,我順著起伏的海浪往下梳,梳齒分開漂亮烏黑的長發,柔順光滑的質感恍若上好的綢緞。
無慘闔著眼簾,安安靜靜的模樣不知怎的讓我想起了曬太陽的貓。如果他是貓的話,他一定是一隻漂亮又高傲的黑貓,尾巴尖微微打著卷,似乎馬上就要睡著了。
如果他要午睡的話,可不能在這裡睡著了,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被子,不知道自己的手夠不夠長,能不能在不挪窩的情況下把被子拽過來蓋到他身上。
這麼思考著時,無慘坐了起來。
隨著他起身的動作,烏黑的長發從我的指尖滑走散落。他披著外衣,背對著我坐在廊簷下,身體微微前傾,手指按在眼睛上。
“……無慘?”
我以為他不舒服,有些擔心地湊過去,他似乎並不想讓我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側身用肩膀隔去了我的視線。
沉默片刻,他漫不經心地開口:“現在是
夏天?”
櫻花從枝頭飄落,我看了一眼庭院,遲疑起來:
“……不,是春天。”
短暫的插曲很快被我拋到了腦後,這句話說來可能有些奇怪,但無慘變得有些粘人。
我守著他吃飯,守著他睡覺,守著他喝下苦澀的湯藥,在他坐在窗邊看書時幫他披上衣服。
他喜歡讓我幫他梳頭發,喜歡的具體表現形式就是不拒絕。枕著我的膝頭休息時,他喜歡握著我的手,有時候會無意識地摩挲我的左手指根。
春末的時候,藥方差不多定下來了,其中有幾味藥材需要我去宮中跑一趟。我清早出門,這樣正午時分就能回到宅邸,取藥的過程還算順利,沒有遭到什麼阻攔。
我將藥材交給阿夏,前往寢殿,穿過連接兩殿的橋廊時,聽見有人喚我:
“阿朝。”
我下意識回過頭,鬼舞辻無慘披著外衣立在廊簷下,烏黑的長發,殷紅的眸,麵色蒼白如鬼魅。
心頭劇烈一跳,我忽的回過神來,但是晚了,他將我的反應完完整整地收入眼底。
那一瞬間他露出了我無法形容也無法理解的表情,好像看到死人複生,像是死去的自己又活過來了一樣,那神情出現得極其短暫,像冰川下的一道裂縫,火石擦燃時的一簇火花,眨眼就被黑暗而滾燙的憤怒蓋了過去。
頸側迸出青筋,鬼舞辻無慘將指骨攥得咯咯作響,眼神像要擇人而噬的蛇。
“……朝、日、子。”
他語氣陰冷,仿佛要將那個名字在唇齒間咬碎磨爛了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