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月圓(大結局)(1 / 2)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月圓(大結局)

還能喊就是好事。

不能慌。

更不能添亂。

權氏努力壓下想站起身衝進屋的衝動。

耳邊響起王媽媽低聲指揮婆子端盆送水的冷靜聲音,權氏定了定心神,轉動著手中佛珠環顧西廂小院。

許二媳婦守在左偏間,春分和夏至帶著經事的婆子聽命。

王媽媽守在正房門邊,指揮查看送物件進出的婆子,緊緊留意著內室的動靜。

一個不經事的小丫環都沒用。

一切有條不紊。

不能慌。

權氏手指撥動佛珠的速度重新穩定下來,她轉頭看向院門,養狗小廝牢牢抓著來禧旺禧的牽繩,兩頭壯如馬駒的藏獒前爪刨地,嗚嗚低叫著,卻能忍著不衝不動,黑溜溜的兩雙大眼映著滿院秋色。

不能慌。

權氏閉了閉眼,再睜眼就見張媽媽領著老太醫跨進小院,一前一後,神情鎮定腳步穩當。

老太醫拍了拍藥箱,問好的聲線一如往常般帶著安撫人心的獨特力量。

不用慌。

權氏露出溫和的笑,讓王媽媽往內室傳話,親自請老太醫進外間廳堂。

老太醫坐到屏風後的圓桌旁,偏頭聽內室時高時低忽而嘶啞的喊聲,領頭穩婆的腳步有些急,語氣還算平穩,“夫人羊水過多,流的又急。但產道開得太慢,照這個情形下去,恐怕……”

恐怕羊水流乾產道仍未開,不是憋死孩子,就是耗乾大人。

甚至兩者都……

老太醫打開藥箱,沉聲道,“可懂用針?”

見穩婆點頭,老太醫取出備好的藥丸交給穩婆,拿出一包金針看向權氏,“夫人的身子是老夫一路調養的。這樣的情形生產時不算少見。藥和針一起用,夫人和小主子必能吉人天相。這位媽媽既然懂針,我將穴位紮法教她即可。”

穩婆鬆了鬆握緊的拳頭,篤定的點點頭。

權氏抿著嘴,半晌出聲道,“老先生不必顧忌。請老先生入內替彩芽施針。若是……請老先生保彩芽。”

話音落下,一瞬靜寂。

老太醫笑著點頭,穩婆忙進內室安排。

金針入/穴,瞬間刺疼淹沒在下/身一陣陣緊縮的痛楚中。

卻湧入一股一股無以名狀的舒暢力量。

楊彩芽努力睜開一道縫。

入眼是老太醫端坐身側的勁鬆身姿,嘴裡被誰塞進兩顆藥丸,她聽見老太醫總是含笑的聲音,蒼老而熨貼,“夫人加把勁,彆把力氣花在喊叫上。等你能清晰感受到針刺微疼的時候,就聽穩婆的口令使力。您和孩子都不會有事。彆害怕彆刻意,這生孩子就跟換個花樣拉屎一樣,道理是相通的。”

這樣簡單粗暴的比喻真的大丈夫嗎?

她好像看到吳氏緊張的表情崩壞了。

楊彩芽想要捧場大笑,努力睜大一點的眼中,映入老太醫湊過來的溫和老臉,“夫人彆輕易放棄。您受了多少苦,回頭老夫就翻倍開黃連和苦參給長史大人補身子,讓孩子他爹也嘗嘗您和孩子有多苦。您說好不好?到時候您可得給老夫撐腰,長史大人冷下臉,可比餘先生讓老夫害怕。老夫可不想再受一次疾行的苦。”

老頑童說頑童話。

是在激勵寬慰她。

楊彩芽啞聲道,“好。”

她糊著滿臉濕汗和鹹淚,慢慢揚起的嘴角還掛著暈開的血珠,此刻不再刺目,美豔如夏花。

內室仿佛吹進一陣沁涼微風,緊繃的氣氛猛地一鬆。

老太醫起身回廳內,衝不自覺傾身的權氏含笑點頭。

一簾之隔的內室,時間似乎過得比外界慢。

一刻鐘過後半個時辰滑過,穩婆的聲音從模糊到清晰,從顫聲到揚聲,權氏聽見一道欣喜的聲音,“開了!快,你們各司其位,對!你過來幫我!”

權氏抿唇鬆開繃直的脊背。

院門傳來來禧旺禧的吠叫,緊接著是一陣腳步霍霍越帶越大的嘈雜聲。

權氏猛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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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

哪個在她生娃的時候搶戲,弄出這麼大動靜?

楊彩芽在心中無力腹誹,儘力集中神智專心去聽穩婆的口令,她張大嘴深呼深吸,下/身的痛感比方才更甚,她能明顯感覺到暖熱漸乾,仿佛堵著什麼又墜又脹。

她好難受。

楊彩芽仰起脖子來,她想要閉眼休息。

耳邊嘈雜忽然如潮水般褪去,她隻聽得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穩婆的口令似乎頓了一瞬,隨即又有節奏的響起。

楊彩芽艱難吞咽一口,抬起脖頸素手本能的用力收緊。

握著她的不是吳氏的手。

沒有冷汗乾燥溫暖。

貼著她掌麵的指腹有微微粗礪的薄繭。

指節上的銀戒指和她的相碰摩挲。

交纏著她的手指,又有力又溫柔。

楊彩芽猛地偏過頭去。

室內已不見吳氏的身影。

身側高大的身影半跪在床邊,投下的陰影將她牢牢籠罩其中,鼻端鑽入混著汗水味道的青草冷香,她感到脖頸下插/入一道堅實的手臂將她微微托起,光影變幻,她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俊顏。

曹卓瘦得下巴尖尖,滿身風塵眼底黑青,布滿血絲的鳳眸卻亮得嚇人,仿佛長睫輕顫間照亮了整個世界。

楊彩芽深深吐出一口氣,話音破碎,“阿,阿卓……”

媳婦兒的模樣猶如剛從水裡打撈出來,汗濕的頭發胡亂貼在額上臉邊,俏臉發白眉目失色,柔軟的身體此刻嬌小得觸目驚心。

微隆的腹部上金針隨著呼吸一顫一顫,刺眼得讓人眼角酸熱。

曹卓隻覺得心口被一隻無形的手攥得生疼,疼得仿佛要被生生攥出胸腔。

他垂眸定定看著小嬌妻,傾身低頭吻她汗濕的額發,乾裂的嘴唇幾不可見的囁喏,“媳婦兒,彩芽,我來晚了。對不起……”

他想起老太醫的交待。

要刺激,要鼓勵。

曹卓偏身傾近楊彩芽耳邊,不妨礙穩婆動作,也不妨礙他語無倫次的呢喃。

“傻媳婦兒,我不細寫公事是怕你操心,你卻老偷偷找虎子打聽。他本來能跟著船慢慢走,我想著你愛找他打探我就把他一並帶回來了。就等在外院呢,等你生完了,就讓他來讓你問個夠好不好?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讓他告訴你。”

“你彆費力皺眉,乖。這幾個月我日/日夜夜隻想著你。再說還有虎子做你的盯梢,就是有人想往我身邊塞女人,人也要能過虎子那關啊,對不對?”

曹卓手臂微屈,墊在楊彩芽脖頸下的長臂拂過她臉頰,長指輕柔揉開她的眉心,他啞聲道,“我就隻要你。想著終於要回到你身邊,我就不願再多等一刻。疾行的日夜我滿腦子都是你,隻有你。”

“對不起,差點沒能陪著你。”曹卓一下一下吻去媳婦兒滑落的汗水、眼角的水光,出口嗓音比方才在外頭聽到的嘶啞喊叫更加顫人心扉,“還記不記得你罵我傻子呆子的那一次?獨身在外的時候,疾行往家趕的時候,我都在想著那次你對我說的話……想得我心口發疼。”

薄唇摩挲著移到楊彩芽耳邊,動聽的嗓音又低又輕,卻微微發顫,“媳婦兒,我還沒回應你那次說的話呢。媳婦兒,彩芽,我也愛你……”

楊彩芽,我愛你。

曹卓嘴角翕合。

楊彩芽轉頭蹭了蹭貼在她臉邊發束淩亂的腦袋,隻覺得頸窩間有濕意。

她微微笑起來,輕柔的表白落入耳中鑽入心間,如驚濤駭浪瞬間湧向四肢百骸。

她男人回來了。

他是她的力量源泉。

楊彩芽抬起手來,牢牢抱著曹卓的手臂,她也在他耳邊道,“傻阿卓……你不是說已經想好孩子的名字,回來就要告訴我。你等著,馬上就能見到我們的孩子了。一定能……”

“彩芽……”曹卓喉頭動了動,偏頭抵在她額頭上摩挲,張口要說話,“孩子……”

“長史大人!”

領頭的穩婆臉皮抽搐,一忍再忍重新再忍,終於忍無可忍喝斷道,“您要陪著夫人可以!但您能不能彆再引夫人說話了,產道好容易開了這會兒正關鍵呢!”

彆再說話。

因為生產時呼吸方式更重要。

楊彩芽咬著下唇呆了呆。

曹卓滿麵風塵似乎有些發僵。

她男人被穩婆教訓了。

她男人黑臉了。

楊彩芽想哈哈大笑,張口卻啊啊叫。

曹卓忙抿緊嘴壓下心中慌亂害怕,探手放到她嘴邊,又急又快又低的偷偷說,“受不住疼就咬我的手。乖。”

然後果斷閉嘴。

楊彩芽想笑又要喘,眼中隻有曹卓,耳中隻有穩婆的口令。

她努力配合。

她再沒有無力感。

穩婆看著這對有名恩愛的小夫妻偷偷翻了個白眼,隨即死死盯著楊彩芽身下,動作越來越利落,眼睛越來越亮,嘴角最終大大咧開,高高的揚起來。

西廂小院響起響亮清冽的嬰兒啼哭聲。

“哇——”

驚起無數飛鳥。

天邊金烏西墜,橘紅霞光將小院浸染在暖暖光暈之中。

整座長史府都沸騰起來。

耳邊的歡呼聲清晰濃重,楊彩芽抬抬眼皮,想要看著曹卓,想要看看孩子,眼皮卻重若千斤。

疲累如水將她淹沒。

她漸漸看不見聽不到。

唯獨那隻握著她沒鬆開過的有力大掌,暖意不減陪著她陷入黑甜夢中。

好溫暖。

===

長史府賓客盈門。

張燈結彩仿佛過節。

和長史府臨近的三角胡同裡,楊府亦是熱鬨喧闐,長史府分過來的賓客車馬擠滿半條胡同,吳大壯領著楊府下人待客。

有近鄰好奇道,“這是辦什麼喜事這樣大陣仗?”

得了豐厚賞錢的賓客下人錯身而過,笑著答道,“長史大人喜得長女,今天辦洗三禮哩!”

哎喲一個女娃這樣愛重,打探的人嘖嘖驚歎。

比起外間熱鬨,雅源閣西廂小院已送走來探望的親友,與世隔絕般的安寧。

楊彩芽捂著包了頭巾的腦袋,仰著脖子往後躲步步逼近的曹卓,“你怎麼不去前頭招待客人?彆靠過來,頭都沒洗好臭的!”

“我不嫌棄。”曹卓蹬掉短靴,長腿跨上床,小心翼翼的將楊彩芽半摟進懷中,垂頭在她發頂落下重重一吻,“前頭有白叔有餘先生,有的是人幫我待客。我就想陪著你。乖,讓我好好抱抱。”

沒有人知道當他緊趕慢趕回到家,聽到媳婦兒生產不順時有多害怕。

他從不知道脊背發涼,魂飛魄散是那樣令人恐懼的體驗。

他甚至後悔要孩子。

他不能沒有彩芽。

心口仿佛又升起那種窒息難抑的尖銳疼痛,曹卓晃了晃腦袋不敢再想,他捧起媳婦兒仍有些發白的小臉,在她眉間唇邊落下一個又一個輕吻,“今天見了那麼多人累不累?南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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