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她再一次麵臨這種極端的恐懼。
哪怕之前在仙澤山雪地裡的那兩個人都遠不如這一群穿著黑色鬥篷,麵目不清,又身懷異能的人更令她恐懼。
好像那個雨夜已經在慢慢同今夜重疊,淅瀝的雨聲,昏黃的路燈,還有一張布滿傷疤的臉……
刀尖上的血液被雨水衝刷乾淨,那人握緊刀柄,原本他可以先割斷她的喉嚨,但要取完整的魘生花,就必須要在她還活著的時候。
最為殘忍血腥的手段,卻偏偏讓這些人都顯得格外興奮。
兜帽之下的每一雙眼睛都在冷冷地看著那個死到臨頭卻仍要費力掙紮的少女,像是在譏笑她的不自量力。
忽的,
淡金色的絲線乍現,猶如撕裂空間一般,金色光幕憑空出現,一抹修長的身影從其間穿行而來。
公路旁的路燈並照不清他的輪廓,那些人也並沒有看清他的機會,他手裡的一柄劍飛出,寒光閃爍,最先刺穿要將刀尖湊近楚沅後背的那人的腰腹。
血色迸濺,血滴如雨。
他隻屈起蒼白的指節,便有流光洞穿那些舉著刀朝他奔來的人的手掌,他們手裡的彎刀落下。
他們的異能在此人的麵前,就顯得不堪一擊。
劍鋒回轉,在那人手指輕勾的瞬間,便擦著空氣,割破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喉嚨。
耳畔忽然隻剩下雨聲,
楚沅從混沌中找回些意識,她半睜著眼,在汙泥裡仰頭望見那人雪青色的衣袂。
她滿身血腥,陷在泥濘裡,可他的衣角卻自始至終未能沾染到一絲的臟汙。
一柄煙青色的油紙傘遮在她的頭頂,擋去諸多雨水,而那雨珠撞擊在傘簷上的聲音,便更顯清脆可聞。
楚沅看他蹲下身來,伸手最先捏住她的下巴,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聽到骨頭的脆響,她的下巴又複了位。
他要扶起她,可她看見他的手指,卻忽然撿了汙泥裡的那柄細小的刀,好像腦子裡的那根弦在此刻驟然崩斷,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發了瘋似的要將那刀刺進她長著魘生花的腕骨。
他的手卻偏偏攥住了刀刃。
鋒利的薄刃割開了他的皮肉,殷紅的血液順著掌心流淌下來。
他靜默地看著麵前這個渾身是傷,發絲緊貼蒼白麵頰的姑娘,當他開口,清泠的嗓音便在這雨地裡顯得很是清晰,“不是不怕嗎?”
“這世上有不怕死的人嗎?”她仰著蒼白的臉望他,眼眶紅得不像話,她明明渾身都在顫抖,連聲音都不穩,可那雙眼睛卻頭一次用這樣的目光看他。
可看著他,她又忽然想起來些什麼,又嗤笑一聲,“對啊,我怎麼忘了,你就不怕。”
楚沅想做一個普通人,糊塗一點也好,怎麼樣都好,她想遠離那詭譎未知的所有事情,但從兩年前開始,從她被塗月滿和聶初文收養開始,她就已經逃不脫了。
她不想麵對的所有事,卻偏偏要接二連三地撞到她眼前來。
“我收回我之前的那些話不行嗎?”也許是見慣他嘲諷人時的神情姿態,楚沅此刻用一雙泛紅的眼睛瞪著他,仿佛是泄氣似的,要將自己所有的恐懼與難堪都自暴自棄地給他看。
“你就算是廢了你這條手臂,你也剜不出來魘生花。”
魏昭靈奪了她手裡的那柄刀,隨手扔了,又伸手去抓住她的手臂,扶她坐起身來,“真要取出魘生花,你就沒命了。”
他說著,又去看她,卻見她那雙眸子裡空洞一片,再不像方才還在仙澤山地宮時那樣靈動含光。
她抿緊蒼白的嘴唇不肯同他說話。
魏昭靈輕輕歎了一聲,他隨意地用手指拂開貼在她臉頰的濕發,又將衣袖裡的錦帕遞到她手裡,“你同孤不一樣。”
他忽然說,“那個時候,孤隻有不要命,才有命活。”
也許他從沒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真的會跟一個人提起自己的從前。
她是那般可憐又狼狽的模樣,卻又偏偏又倔強得不像話。
看起來膽子小,可她見過他殺人,甚至還敢連夜走下那座原本對她就極其陌生的仙澤山,她背著她在雪地裡漫無目的地走,她信誓旦旦地說,要帶他回家。
現在,她還敢刺穿腕骨,想要取出魘生花。
她生了一副最為柔軟可欺的模樣,卻又有著一副倔強的骨頭,她有自己的脾性和尊嚴,一旦觸及到她的底線,她就會變成一隻會紮人的刺蝟。
“但你不用做那樣的選擇,”魏昭靈強硬地扶著她站起來,極暗的光影裡,他就立在她的麵前,她聽到他說,“魘生花之所以惹人覬覦,是因為它有其不一般的力量,你可以試著掌控它,到那時,也就很難有人傷得了你。”
他也許是看到了她眼眶裡滑下的兩行眼淚,便隨意用指節極輕地抹了一下,“哭什麼?”
“孤會教你。”
年輕的王大約是第一次這般允諾一個姑娘。
他將紙傘塞入她的手掌裡,嗓音如舊冷淡平靜,“楚沅,從這裡離開,不要再看身後的一切,若是怕,便將這都當做一場夢,等你醒來,就什麼都不存在了。”
幽冷的香味近在咫尺,卻又轉瞬即逝。
她發現自己的身體騰空,竟被那紙傘帶著躍入更深的黑暗裡,耳畔不再有他的聲音,隻有淅瀝的雨聲,還有冷風。
她看不到身後那片荒草連天的境地裡,如螢火般的光芒星星點點浮出飄散,一簇又一簇的流火燃燒著地上所有的屍體。
而那身著雪青色衣袍的年輕男人立在流火之間,身形又逐漸破碎得沒了影子。
等在金殿裡的李綏真和容鏡幾乎是在看到那一道金色光幕驟然出現時,便連忙迎了上去。
他們看見魏昭靈從光幕裡落下來,整個人都摔在了地毯上。
“王!”
兩人齊聲大喚。
李綏真看見魏昭靈的一雙手掌遍布血痕,血肉被灼燒得猙獰模糊,當他和容鏡將魏昭靈扶起來時,也許是氣血一陣上湧,他們眼見他吐了血,那殷紅的血液沾染了他原本乾淨整潔的衣襟,留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李綏真和容鏡將他扶到床榻之上,看他臉色越發蒼白,鬢邊已經有了細密的汗珠,李綏真便道,“王,沒有情絲珠作引,您強行突破結界是會反噬自身的!您……”
果然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見魏昭靈已經閉上雙眼,昏睡了過去。
猶如金色的雷電纏身,他便是陷入昏睡,脖頸間也依舊青筋微顯,顯然那種劇烈的疼痛並沒有在此時放過他。
“蒹綠!備藥!”李綏真急得不行,忙挽起衣袖,轉身朝殿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