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天地之間一片蒼茫。
金碧輝煌的宮殿被湮沒在風雪之中,百官和宮人頂風冒雪,從元鶴身邊走過。
經過時,他們都要好奇地看一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千牛衛中郎將。
他穿得單薄,就那麼毫無遮擋地立在風雪中,滿頭滿身皆是冰雪。
眉毛上的雪化了,變成水流下去,淌入脖子之中,浸透衣領,慢慢結成了薄冰。
他卻毫無所覺,從始至終站得筆直,目光直視前方,神情堅毅。
沒有怨氣,沒有不解,沒有憤怒,沒有悲傷。
他隻是安靜地在那裡等待女皇的傳召。
金守珍跺著腳,打著嗬欠,又冷又累,隻希望女皇趕緊結束這一天的政務,放他下去歇歇腳,烤烤火,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有人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回頭,但見他的小徒弟在那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師父,杜司藥給咱們送好吃的來了,是羊湯。”
“唉喲!要不怎麼說,杜司藥有人緣呢?多周到啊。”金守珍高興得很,這可真是瞌睡來了就有枕頭。
送吃食的人是雷燕娘,她笑眯眯地遞上熱湯:“是參芪補心養陽湯,最是適合這種天氣了,我們司藥特意交待給您做的。”
金守珍就需要這麼一碗熱乎乎的羊湯,他吃著喝著,笑道:“你們司藥在做什麼呢?”
雷燕娘遙遙一指幾乎成了雪人的元鶴,低聲道:“我們司藥從前受過此人的恩。”
金守珍就懂了,他沉吟片刻,道:“等一會兒,我會和聖人提的。去吧。”
位卑職小,能做的也就隻有見縫插針,提醒一下而已。
但這也足夠了。
雷燕娘沒敢久留,收拾好食盒,迅速離去。
一碗熱乎乎的羊湯下肚,金守珍頓覺身上有了熱氣和活力,他跺跺腳,整理一下衣衫,走入正殿。
女皇還在與大臣議事,心情頗不錯的樣子。
金守珍便死守著不走,等到大臣退出,他立刻上前笑道:“聖人容稟,外頭那位成雪人啦,每個人從跟前過,都要問一問奴婢那是誰。”
女皇冷哼一聲,不表態。
金守珍察言觀色,就又大著膽子道:“總這樣站下去也不是事,萬一凍那啥了,豈不晦氣?”
見女皇有些怒了,他就自抽一記耳光,笑道:“看奴婢這張臭嘴,聖人聖明,怎可能莫名讓臣子受凍而死呢?
都怪奴婢蠢笨,妄自揣度聖意,不曾提醒聖人還有這麼一件事,請聖人降罪。”
女皇怒道:“你確實有罪!滾一邊去,等著挨罰吧!”
發完怒,卻是讓人去把元鶴宣了進來。
元鶴從冰天雪地中踏入溫暖如春的殿內,走一步,冰雪化水落一地。
他亦始終不見異色,站定之後,平靜地整理妥當衣袍,跪拜請安。
女皇看著他這狼狽模樣,心中的怒火早已是消弭了大半,卻還冷著臉:“你這是對朕有所怨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