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母一直知道小言是個非常有毅力的孩子,可這份毅力有時也讓她十分心疼。
經過幾天的蹲守,他們對這位師父醫生也有了些了解。
師父醫生姓宋,原工作單位在長沙,是在心理學界享譽盛名的心理醫生,他每年在全國各地接診、授課指導,治好了數不清的心理病患,經他授課後受益匪淺的學生遍布全國。
宋醫生確實很忙,每天除了接診還要講課開會,張嘉言幾次看到他都行色匆匆,張嘉言也沒去打擾,他知道宋醫生所有時間都在為減少世界上的心理病患做貢獻,自己也沒有任何理由要求他優先接診。
宋醫生每天都會在自己診室外麵看到兩個孩子,起初他還以為是哪位病患帶來的家屬,可後來發現隻要自己離開房間,兩個孩子就直勾勾地盯著他,四目相對時會朝他點頭,也不過來說話,一晃七八天過去了,還在外麵沒走。
他問自己的助理,“外麵那兩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助理道,“好像是想預約您看病,但我已經告訴他們您的預約已經滿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直都沒走。”
“看病?”宋醫生仔細想了想,多年的行醫經驗讓他一瞬間就判斷出了哪位是病人。
“今天下午的講座取消了吧?”
助理一愣,“對,因為下了暴雨……”
“那讓他們下午過來吧。”宋醫生說。
張嘉言聽到消息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了,助理連忙按住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宋醫生讓你帶著你的朋友回家睡覺,大腦清醒了才方便接受治療。”
張嘉言立刻拉著吳鶴跑出了醫院,“小鶴,這個宋醫生真厲害,我們什麼都沒說,他就看出病人是你。你的病馬上就能好了,再也不用吃藥了!”
他抱著吳鶴高興得轉了一圈,還差點撞到醫院的花壇。
聽到消息的張母也十分高興,禁不住紅了眼眶,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是兩個孩子努力的結果,這份感情也打動了她。
“好,那你們快休息吧!”
兩個孩子高興極了,終於睡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安穩覺。下午兩點,張母帶著他們準時抵達了醫院。
宋醫生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他先拿出一份心理谘詢保密協議讓他們簽字,張母連連擺手,“這……不用了,宋醫生您是業界權威,我們都信得過您。”
“還是簽了吧,”宋醫生目光溫柔地看向吳鶴,“孩子還小,以後還有無限可能,哪天成了名人,有份保密協議也放心。”
不過一句話一個眼神,吳鶴就覺得宋醫生醫生和以往他見過的所有醫生都不一樣,自己莫名已經信任他了。
張母和吳鶴在保密協議上簽了字,宋醫生把協議分給他們一份,自己留一份。
宋醫生簡單了解了一下小鶴的情況,要求清場。
張嘉言不放心,“我是小鶴最好的朋友,我能留下嗎?”
宋醫生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小鶴最好的朋友,所以你留下來,小鶴會擔心啊。”
吳鶴輕輕地點了點頭,張嘉言隻好跟著母親離開了。
這下屋裡隻剩下吳鶴和宋醫生兩個人,宋醫生注意到吳鶴的目光始終落在張嘉言身上,直到門徹底阻隔視線。
“你很重視你的朋友?”
吳鶴點頭,在電腦上敲了一排字。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宋醫生道,“看得出來,你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但是他因為我的病很不開心。】
“所以你才想快點好起來是嗎?”
吳鶴點頭。
“那你知道該怎麼樣讓自己開心嗎?”
宋醫生抬 起手壓住吳鶴的額頭,他的手寬厚而溫暖,吳鶴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
“隻在意自己的感受,隻做讓自己開心的事。”
吳鶴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宋醫生溫和的笑容,“你的人生應該還有很多遺憾,還有很多你曾經想做,後來卻漸漸失去興趣了的事。”
“現在去做吧!不用去管任何人,隻遵從你心中所想。”
吳鶴搖頭,他哪裡做得到?那些時常浮現在腦海中的痛苦經曆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他害得小言被學校開除,害得阿婆離開人世。小兒媳那句“你怎麼不去死”更是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他做不到不去在意彆人的看法,他最怕的就是彆人的眼光。
宋醫生也不勉強,讓他冷靜了一會才緩緩地道,“但你不是說,小言因為你總是不開心嗎?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隻要你開心了,他就開心了?他是你最重要的人對吧?”
吳鶴如醍醐灌頂,猛地呆住了。
宋醫生又道,“每個人心裡的容量都是有限的,每受一次傷,容量就會變小。你心裡的容量已經很小了,裝不下那麼多人。”
【隻裝著小言?】
“不,隻裝你自己。”宋醫生的聲音如同徐徐春風,“他心裡裝著你,你心裡裝著自己。”
吳鶴的瞳孔微微縮緊,儘管還沒有和小言商量,他就深深地相信著,小言做得到。因為他說過,永遠不會丟下自己。
宋醫生和吳鶴談了將近一個小時,張嘉言在外麵等得心急如焚,每次走到門口都要刻意放慢腳步,想聽聽裡麵的動靜,又知道這樣做不對,應該保持距離,矛盾的想法在腦海中打著架。
就在這時門開了,宋醫生叫他們進去。
張嘉言第一個衝進門,吳鶴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看到他時居然還露出了一個笑容。
張嘉言整個呆住了,一隻手握著門把手,愣愣地看著吳鶴。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小鶴這麼燦爛,又毫無負擔的笑容了,仿佛回到了他們還小的時候,那個像天使一般的小鶴。
“我已經對他進行了一些心理引導,他現在的狀態還不錯。”
“是太好了!您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醫生!”張嘉言非常激動,他說這話時目光都沒有從小鶴身上移開。
“先彆急著謝我,初次接受心理治療後有所好轉是正常現象,隻是如果心理問題嚴重,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太久。”
張嘉言這才回過頭,張母也擔心地問,“那宋醫生您的意思是……?”
“我想給小鶴催眠,小鶴本人沒有意見,但他還未成年,還需征得監護人的同意。”
“催眠?”張母愣了,腦海中立刻想起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被催眠後變得呆滯木訥、對主人唯命是從的人。
張嘉言也擋在吳鶴麵前,“不行!”
宋醫生解釋道,“你們不要把催眠想得太神秘,我說的催眠隻是一種心理暗示,能夠讓小鶴更傾向於保持一種身心愉悅的狀態,把現在這種良好的心理暗示記得更深刻,不會對他本人的意識產生任何影響。”
張嘉言這麼一聽也也覺得自己太膚淺了,“不是那種被催眠後就喪失意識的那種?”
“小鶴還不需要那樣的治療。”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倒是表明那種催眠他也會。
張母問,“那這種催眠小鶴要做幾次才能痊愈?以後還用不用吃藥?”
宋醫生解釋道,“一般1-3次的催眠就能很大程度上幫助我們永久性保持良好的心理狀態,具體情況因人而異。催眠不是目的,而是通過催眠找到最佳心理狀態的感覺,小鶴很聰明,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明白該如何調整自己的心態。”
張母和張嘉言商量後,最終決定尊重吳鶴的選擇。
宋醫生體諒他們的心情,催眠時沒有再要求清場,而是讓他們坐在角落裡,保持安靜。
兩人看了全過程,也明白了催眠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可怕,就像是上學時心理老師為他們做的簡單的心理暗示一樣,隻是宋醫生更加專業。
吳鶴做完催眠後似乎輕鬆了很多,宋醫生說抗抑鬱的藥物不能突然中斷服用,但可以逐漸減量,相信用不了多久,小鶴就不再需要那些東西了。
臨走時宋醫生單獨和張嘉言說了幾句話,他叮囑張嘉言不要把吳鶴當病人看待,也不要提他的病,這些都會給吳鶴造成負擔。
最後他說,“小鶴接受治療的源動力是不想自己的狀態影響到你,我告訴他,讓他心裡隻想著自己,你心裡隻想著他,你做得到嗎?”
有一股情緒忽然從胸口躥上喉嚨,張嘉言鼻子發酸,眼睛也變得乾澀澀的。
他低著頭,聲音有些嘶啞,“那還用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