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陸又一次體驗到了那種感覺。
原來當他痛到極致的時候,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的。
火舌瘋狂地舔向他們,在皮膚撕裂的劇痛中,他聞到了頭發和皮肉被燒焦的味道,也不知是他身上的味道還是嵬生身上的味道。
嵬生鬆開他的褲腿,嘴裡發出痛苦的哀嚎。
羋陸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地把斛律偃攏進懷裡。
他突然意識到——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他和斛律偃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即便沒有同生,也有十次同亡。
哪怕現在劇情已經發生改變,他們還是即將死在一起。
可能是吊橋效應產生的結果,甚至在有些時候,在這個由作者構造出來的虛假世界裡,他竟然隻在斛律偃身上感受到了一些真實。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羋陸心想。
再見,斛律偃……
不,是不見。
希望他們打破既定劇情的死亡可以結束輪回,結束他的痛苦,也結束斛律偃永無止境的絕望和仇恨。
所有想法都發生在一瞬間。
因此,羋陸並未注意到,被他護在懷裡的斛律偃不知何時在被炙烤得扭曲的空氣中抬起了眼皮子。
與此同時,一股驚人的力量在斛律偃的掌心裡醞釀起來。
那股力量飛速膨脹,起初隻是小小的氣流漩渦,很快居然凝結為黑色的實質,宛若湧動的霧氣,叫囂著向四周的空氣擴張。
僅是眨眼間,那團黑霧便膨脹到了原本的十倍之大,仿佛一張血盆大口般吞沒了斛律偃的手掌,並有順著斛律偃的手臂往上蔓延之勢。
下一刻,那隻包裹在黑霧中無力下垂的手緩緩抬了起來。
周圍的赤火狼和八目雞仿佛感覺到了什麼,撕咬的動作一頓,幾十雙泛著詭異光澤的瞳孔裡湧出一波波懼意。
不遠處的幾人愣愣望著前方的奇景,皆是被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半晌,景桃率先反應過來,拉著倪文慧和禹鶯往後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地開口:“那、那是什麼?”
倪文慧不確定地說:“黑霧?”
景桃道:“哪裡來的黑霧?”
倪文慧答不上來,又沉默了。
是啊,哪裡來的黑霧?
這荒郊野嶺的,怎麼會憑空多出一團黑霧?
並且那團黑霧的顏色濃到了極致,仿佛有生命似的,如潮水般地、張牙舞爪地淹沒了那群赤火狼和八目雞。
赤火狼噴出的火焰照亮了半邊天空,可這會兒,被照亮的天空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黑霧覆蓋。
黑霧向四周蔓延,好似有無數雙漆黑的手在拚命地往前攀爬,帶著興奮的戰栗以及吞噬一切的癲狂。
遠遠看去,那場麵壯觀至極,卻又駭人至極。
“不好,黑霧朝我們這邊來了!”石方臉色大變,他活了幾十年,何曾見過如此詭異的一幕?
簡直像極了死神收割生命的現場。
即便還隔著一段距離,他也能隱約嗅到那團黑霧裡彌漫著的陰森的、不祥的、死亡的氣息,令他心跳加速、雙腿發軟、呼吸沉重得快要喘不上氣來。
“石大哥!”景桃沉聲道,“我們快走!”
石方猛地回神,點了點頭。
倪文慧有些猶豫:“那他們三個……”
“我們管不了他們了。”景桃攥緊倪文慧的手,拉著倪文慧朝前奔去,“那團黑霧定不是普通之物,倘若被它追上,我們極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話音剛落,他們陡然聽見黑霧裡傳來赤火狼和八目雞淒厲的叫聲,那叫聲極為尖銳,刺得他們兩耳生疼。
緊隨而來的是八目雞瘋狂煽動翅膀的聲音。
石方和景桃對視一眼,都清楚看見了彼此眼中的害怕。
他們兩個築基中期的修者對付那群赤火狼和八目雞都很吃力,那麼躲在黑霧中的究竟是什麼怪物?竟然能在瞬間壓製住赤火狼和八目雞?甚至追得它們如此倉皇地逃竄。
他們直覺那不是人。
人會有這麼恐怖的能力嗎?何況他們一直沒有感受到任何靈力波動。
而嵬生三人,一個是沒有引氣入體且還在昏迷狀態的普通人,一個是剛到煉氣初期的修者,剩下的嵬生倒是接近結丹期,可他兩手皆斷,連逃跑的能力都沒有。
如此三人,怎麼可能製造出如此恐怖的黑霧?
一定是哪個怪物!
也許是更高階的妖獸。
黑霧隨風而來,很快追到他們身後。
飛在黑霧前麵的幾隻八目雞發出驚恐的叫聲,它們一隻隻地被扯進比夜色還濃稠的黑霧裡,爆發出更加濃鬱的血腥味。
唯一剩下的那隻八目雞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到來,它方向猛地一轉,居然直挺挺地向四個人中修為最弱的倪文慧撲去。
景桃和禹鶯臉色驟白,提劍攻去,卻被八目雞靈活避開。
妖獸有高低階之分。
低階的妖獸和普通動物沒兩樣,隻是普遍比普通動物強壯好戰,而高階的妖獸會逐漸產生意識,懂得團隊合作以及揣摩人心,甚至知道以人來填補自身的虛弱。
眼前剩下的八目雞個頭更大、羽翼更豐滿,顯然是那群八目雞之首。
它的目標十分明確——便是倪文慧。
為了爭奪活下去的希望,它不惜硬生生地挺住了石方刺過去的一劍。
倪文慧早已筋疲力儘,儘管手裡握著劍,卻沒了揮劍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