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隨從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等隨從再出現時,他領了三個穿著統一隨從服裝卻能一眼看出年紀偏小的少年。
三個少年長相普通,目光無神,行為舉止畏畏縮縮,他們似乎很害怕聞人遙,聽見聞人遙起身走近的腳步聲,便猶如三隻膽小的鵪鶉似的直往角落裡縮。
感受到聞人遙的氣息後,他們麵白如紙,身體抖若篩糠。
“怎的這麼膽小?”聞人遙皺起眉頭,伸手往其中一個少年臉上一摸,很快摸到什麼,刺啦一下扯掉了少年臉上用於遮掩容貌的法器。
一張有些熟悉的麵容映入眼簾。
少年嚇得連動也不敢動一下,整張臉憋得又青又紫,仿佛隨時都能因為過度恐懼而背過氣去。
聞人遙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少年的臉,半是玩笑半是威脅地說:“好歹有著這麼相似的臉,明天好好發揮,把你的優勢展現出來,知道嗎?”
少年氣若遊絲:“知道了……”
聞人遙沉默了下,才自言自語地說:“七星昆侖劍是我們聞人家的東西,我們家的東西落在外麵太久,引得太多人虎視眈眈,是時候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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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拔劍隊伍便已排起長龍。
以七星昆侖劍為圓點,方圓一裡的攤販和路人都被清空,旁邊則搭建了一處臨時高台,用於四大世家的代表以及其他宗門的長老弟子們觀看下麵的人拔劍。
高台下麵也設有三圈座椅,方便路人和參賽者圍觀。
陰沉了許久的天空終於放晴,燦黃的陽光穿透層層白雲傾瀉而下,暖洋洋地落在大家身上。
有了昨晚的不愉快,古秋今日索性以身體不佳為由留在了家裡,隻有羋何峰帶著家裡幾個想看熱鬨的後輩前來。
司徒高陽看了眼羋何峰,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下麵拔劍的人一個接著一個,信誓旦旦地來,垂頭喪氣地走。
七星昆侖劍經過一個又一個人之手,卻分毫不動,宛若堅硬的磐石,穩穩當當地吸附在它紮根了十多年的土地上。
雖然時不時有人擦拭保養,但七星昆侖劍露出來的半截劍身還是起了斑斑鏽跡,陽光下,那些鏽跡被照得微微發紅,隻有劍柄勉強能夠入眼。
乍看之下,這把七星昆侖劍哪裡還有傳說中隨主人一同披荊斬棘、利落得幾乎能劈開天下物的樣子?
它像極了一把被人隨手丟棄的破銅爛鐵。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數不清的人為這把破銅爛鐵瘋狂。
羋何峰神態自若地看著下麵的人陸陸續續地上場又離開,他問斛律幸:“天命山的秋北今年也沒來嗎?”
斛律幸笑了笑:“天命山向來淡泊名利,且他們的法器不主劍,也許他們對七星昆侖劍不感興趣。”
“如此說來,我們真是俗人。”羋何峰嗬嗬一笑,倏地話鋒一轉,“又快輪到斛律少爺了,這都是斛律少爺第幾次參賽了。”。
旁邊的司徒高陽還記著昨晚的仇,忙不迭接過話頭:“仔細數來,已經是第七次了,看來我們當中最俗的那個人非斛律少爺莫屬。”
斛律幸臉上笑容一頓。
坐在斛律幸身側的司徒溫婉一眼瞪去。
司徒高陽訕訕地抿起嘴唇,安靜如雞地坐著。
說話間,下麵輪到了斛律蘭上場。
這下不僅是下麵的人安靜下來,高台上麵的人也不約而同地噤了聲,斛律幸和司徒溫婉更是從座椅上站起來,麵色緊張地盯著下麵。
隻見斛律蘭熟門熟路地走到七星昆侖劍前,右腳往前一踏,微微弓起身子,雙手的手指一前一後地慢慢握住劍柄。
他擺出一副容易發力的動作。
就這樣醞釀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時間,在圍觀群眾逐漸等得不耐時,他閉著眼的眼忽的一睜,旋即發力。
七星昆侖劍毫無動靜。
斛律蘭不甘心,再次發力,力道大得他的四肢都在發顫,臉上迅速漲紅。
可七星昆侖劍紋絲不動。
“撲哧——”高台上的一聲輕笑打破沉寂,司徒高陽幸災樂禍地瞅著斛律幸和司徒溫婉青白相間的臉,“看來得收拾收拾準備第八次嘍。”
司徒溫婉忍無可忍地喝道:“你給我閉嘴。”
司徒高陽剛閉嘴,下麵的圍觀群眾便開口喊道:“拔不出來就下去,彆耽擱大家的時間!”
“就是,你拔多少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下去!”
在越來越高的呼喊聲中,斛律蘭整張臉黑得都能滴出墨來,憤怒和羞辱交錯著一波波地衝擊著他的天靈蓋,他恨恨地環視了一圈群眾,甩袖而去。
周圍發出一片毫不客氣的嘲笑聲。
負責現場紀律的人正是斛律家的人,他用顫抖的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看著手上的冊子道:“下麵三位,聞人家的聞人曉、聞人青、聞人戶。”
隨著他把話說完,三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少年排成一列地走入場內。
高台上,斛律幸和司徒溫婉都悻悻地坐了回去,但聽見下麵報出的名字後,他們同時抬頭,滿臉不可置信地看向聞人遙。
聞人遙正麵無表情地望著下麵。
“你們聞人家不是從不參與拔劍日嗎?”斛律幸顯然想到了什麼,他的情緒有些失控,但仍舊耐著性子指向下麵道,“他們三個人是怎麼回事?”
麵對斛律幸的質問,聞人遙不卑不亢,平靜地回答:“聞人家的確說過不參與拔劍日,卻從未說過永遠不參加拔劍日,現在我們改變主意了,不是很正常嗎?斛律家主。”
“荒謬!”斛律幸溫文爾雅的麵具開始崩裂,他噌的起身,“太荒謬了,你們這是作弊!”
聞人遙偏過頭來,心平氣和地反問:“拔劍日人人都能參與,為何我們聞人家參與便是作弊?斛律家主作為監督者,帶了私心可不行。”
“我是不是私心你自個兒清楚!”斛律幸指向聞人遙,“你……”
話未出口,有隻手用力扯了下斛律幸的衣擺。
斛律幸如夢初醒,轉眼對上司徒溫婉複雜的眼神。
司徒溫婉無聲地對他搖了搖頭。
斛律幸一愣,剛剛填滿了他整個胸腔的震驚和惱怒如潮水般散去,他這才注意到羋何峰和司徒高陽以及其餘人都神情各異地看著他。
剛剛差點就說漏嘴了!
斛律幸心頭一陣懊惱,恨自己還是這麼容易被情緒衝昏頭腦,他深吸口氣,重新掛上招牌式的笑容,儘管這笑容勉強得不能再勉強了。
“小遙,出來一下,我有些私事想跟你聊。”斛律幸說完,率先拿出法器飛下高台。
聞人遙沉著地向高台上的各位長輩打了聲招呼,才拿出法器去追斛律幸。
剩下高台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懷心思。
聞人家三個少年在下麵同樣掀起了不少的風浪,一方麵是因為聞人家頭一次參賽,另一方麵是因為那三個少年靠近七星昆侖劍後,原本穩若泰山的七星昆侖劍竟然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
“你們快看,劍有反應了!”
“還真是……”
“他們是誰?為何七星昆侖劍會對他們有反應?!”
高台上的人也無不震驚,紛紛起身走到高台邊緣。
“那三個少年是誰?他們都是第一次參賽?”
“聞人家的人居然拔動了斛律婉的七星昆侖劍!”
“七星昆侖劍沉寂了十多年,這下終是要認主了嗎?”
七星昆侖劍旁,負責紀律的斛律家的人臉色煞白,結巴到話都說不清了,他親眼看著一縷如流水般的黑霧從劍身刺入地裡滲出,蜿蜒著纏繞而上。
“這這這這是……”斛律家的人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目瞪口呆地盯著七星昆侖劍,“這是七星昆侖劍的劍靈嗎?”
“就是七星昆侖劍的劍靈!”
“劍靈要認主了!”
圍觀群眾無不驚呼。
沒有人能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三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少年拔動七星昆侖劍,更沒想到那三個少年會當場引出劍靈。
這簡直讓人震驚!
那三個少年究竟是誰?他們是什麼來頭?
同時握著劍柄的三個少年眼睜睜看著黑霧包裹了半截劍身,宛若爬山虎,順著劍柄飛快地爬向他們的手。
他們又激動又緊張,停住了拔劍的動作,渾身僵硬地感受著黑霧化作一雙無形的手,在他們的手上和身上搜尋著什麼。
他們能感受到黑霧的急切和試探,以及遲遲找不到自己想要東西的不耐。
三個少年一動不動,高台上下的人也一動不動。
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著三個少年,生怕眨眼便會錯過最精彩的瞬間。
良久,三個少年相互看了看,咬牙一起拔出七星昆侖劍。
就在這時,黑霧從他們身上散去,有如一片炸開的花火,猛然膨脹到了原先的數十倍。
下一瞬,黑霧擰成一縷縷粗壯的黑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衝雲霄。
一道道黑線遮掩了所有人的視線。
還有數不清的黑線產生,刺破空氣時,似乎發出了隱隱約約的鳴叫,尖銳,鋒利。
可乍一聽,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如此壯觀的景象,看得所有人頭皮發麻。
與此同時,在京城千裡之外的西北森林的結界內。
床上白膚黑發的青年驟然睜眼,彈坐起來。
坐在床邊替他擦洗手心的羋陸嚇了一跳,差點沒拿穩手帕:“斛、斛律偃?”
斛律偃表情麻木,好似刻刀雕琢出來,他轉頭看向羋陸,漆黑且無光的眼眸裡有暗潮緩緩湧動起來。
“我聽到了。”他的聲音沙啞得難聽,他一字一頓地說,“它在呼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