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偃猜不到羋陸會作何反應,他隻是在賭。
他賭羋陸能否抗住他的施壓。
從他醒來那一刻起,他就確定了自己的的想法,他想把羋陸牢牢綁在自己身邊,讓羋陸再也沒有逃脫的餘地。
所以踏入魔界後,他一直在尋找機會。
後來羋陸讓他用了那盒膏藥,他便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他不僅沒有阻止羋陸使用那盒膏藥,還變相地慫恿羋陸繼續使用,用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陸陸續續地加起來,總共有二十三次。
為了更加頻繁地使用那盒膏藥,他不惜故意受傷,讓妖獸尖利的角刺穿他的背後,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每次用了那盒膏藥,迎接他的都是漫無止境的折磨和欲/火焚身,可他什麼都不能做,他隻能硬生生地挺過去。
挺到後麵,火焰燃遍他的身體,他感受到了萬蟻噬心的痛,仿佛身體的每一寸都在遭受無數雙尖牙的啃咬。
好在他早已痛過千遍萬遍,這些痛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
他隻需熬過這一次次的痛就行了。
而這一次次的痛,無一例外都是羋陸帶給他的。
都怪羋陸輕信他人。
都怪羋陸錯誤判斷。
都怪羋陸自作主張。
若不是羋陸讓他用了那盒藥膏,他也不會遭受如此折磨。
既然羋陸點燃的火,那麼該由羋陸來滅掉。
倘若羋陸不願意,他也不會強迫羋陸,就讓羋陸看著過去二十三次用了那盒膏藥的他究竟是如何熬過這場折磨的吧。
讓羋陸親眼看著。
隻要羋陸感到了愧疚,哪怕羋陸的愧疚隻有一點點,他這二十三加一次的折磨也沒有白熬。
斛律偃腦海裡有萬千思緒在肆意膨脹,但他不允許自己表現出來分毫,他甚至在蜻蜓點水般地親完羋陸的嘴唇後,便拉開了距離。
他整個人都快燃起來了,意誌渙散,痛到麻木,似乎痛得沒了知覺。
可他強撐著不讓自己再往前一步。
他正正好好地站在那條分界線的旁邊,等待羋陸的抉擇。
當他發現羋陸的手試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臉頰時,他以為自己渴望到產生了幻覺。
可事實證明,這不是幻覺。
夜明珠雪白的光線蓋不住羋陸臉上的紅,羋陸手指的溫度也被斛律偃身上的火焰烤得發燙,有些顫抖。
指尖往下滑去。
滑過斛律偃的嘴唇,來到斛律偃的下巴,隨後輕輕捏住。
羋陸小心地、謹慎地、猶豫地上前,很輕很輕地在斛律偃的嘴唇上親了親。
斛律偃當場呆住。
刹那間,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在褪色,淪為黑白,隻有羋陸依然是彩色的,渾身發亮,耀眼得他下意識眯起眼。
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溢出。
他突然有種不能呼吸的錯覺。
下一刻,他湊過去,發狠地咬住了羋陸的嘴唇。
他的吻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可言,僅僅憑著最原始的衝動和欲望,幾乎可以用撕咬來形容,他用完好的手掌住羋陸的臉,毫不退縮地攻城略地。
他壓抑了許久的情感全部宣泄而出,半是瘋狂也半是隱忍地發泄在羋陸身上。
羋陸被他的行為嚇得睜圓眼睛,一雙手條件反射性地抵在他的胸口上。
但羋陸沒有做出任何拒絕或者反抗的動作,也許想要做,又忍住了,最後隻是艱難地承受他的進攻。
斛律偃用拇指拭去羋陸嘴角溢出的一絲唾液,在羋陸耳畔喘氣,發熱的氣息好似要把羋陸活生生地燙化。
他很想將他的想法、他的欲望宣之於口,讓羋陸知道他有多麼想用明遂留下的長鞭把羋陸綁起來,或者把羋陸關進明德義留下的化屍珠裡,叫羋陸再也不能從他身邊走開半步。
但他忍下了。
假若哪一天,羋陸真的毫不猶豫地轉頭就走,可能他也真的會做出那些不留退路的事來。
不過他希望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的到來。
-
羋陸到底沒有經曆過那種事,連紙上談兵的經驗也沒有,他隻能笨拙地按照曾經僅有幾次幫助自己的經驗來。
他額頭上凝結了一層細細的汗珠,汗珠彙聚成汗水,順著他的臉頰蜿蜒著往下流去。
流到耳畔時,被斛律偃用拇指拭去。
羋陸似有所感地抬眸看去,隻見斛律偃動作極其自然地把拇指放進嘴裡。
羋陸喉間一哽:“你……”
斛律偃眯著黑黢黢的眸子,歪起腦袋看他,那雙漂亮的眸裡浮出一片水光,聚成生理淚水從斛律偃的眼角溢出。
斛律偃無知無覺,低低地催促了一聲。
羋陸眼睜睜看著這一幕,隻覺頭皮發麻,一時間連如何呼吸都忘了。
半晌,他喉頭才上下滾動兩下,卻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本想說那根拇指貌似擦過他的口水……
唉算了。
夜明珠亮了整宿,直到翌日上午,才被斛律偃收起來。
斛律偃已經穿戴整齊,回頭看了眼床上還在沉睡中的羋陸,目光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起來。
他坐到床邊,摸了摸羋陸的臉頰。
羋陸睡得很沉,長睫在皮膚上落出兩團小小的陰影,即便感受到了他的碰觸,也沒有睜開眼,而是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斛律偃的手落了空,但他沒有絲毫遲疑,又把手貼了上去。
不知從何時起,隻有在和羋陸肌膚相觸的時候,他胸腔裡那片空空蕩蕩的地方才能被填滿。
一旦離開了羋陸,那裡就又空了一片。
斛律偃知道自己病了,可他不想醫治。
就這麼病下去吧。
隻要能和羋陸在一起,病入膏肓又如何?
他心甘情願在病痛中死去。
斛律偃在床邊坐了許久,還是念念不舍地離開了屋子。
出門後,他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嚴文的住處。
嚴文住處的環境和其他人住處的環境不一樣,周圍既沒有池塘也沒有長廊,連多餘的花草樹木裝飾都沒有,隻有大大小小的爐鼎。
有的爐鼎放在外麵,有的爐鼎放在裡麵。
嚴文院裡的下人應該是被打過招呼,遠遠瞧見斛律偃的身影,連忙放下手裡的笤帚迎過來。
“少爺,我們副閣主久等了,這邊請。”
斛律偃跟著下人進了二樓的屋子,果然看見嚴文保持著和昨天一樣的姿勢坐在屋裡最大的金色爐鼎前。
聽見他走進來的腳步聲,嚴文頭也不回地說:“剩下一半的白石,可以給我了嗎?”
斛律偃走到嚴文身後,從百錦囊裡拿出白石全部放進一旁下人早已準備好的錦袋裡。
錦袋一下子從空無一物到裝得滿滿當當。
下人趕緊數了數,約莫有五十塊以上的白石,且每塊白石都個頭圓潤、表麵光滑,用指腹輕輕一碰,便能感覺到白石裡流動的暖意。
每塊白石都是他們這麼多年來從未見過的佳品!
下人激動極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正要把錦袋交給嚴文,便有一隻手冷不丁地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轉頭看去,正好對上斛律偃冷冷淡淡的目光。
下人還以為斛律偃反悔了,表情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結果斛律偃連看都沒看一眼下人懷裡的白石。
那些白石都是斛律偃從齊望天三人身上搜刮來的,跟天上掉下的餡餅似的,還是他連嘗都不想嘗一口的餡餅。
因此哪怕他一口氣把白石全部送出去,也毫不心疼。
他唯一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無妄幫在哪裡?”
下人愣了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斛律偃話裡的意思,頓時鬆了口氣,臉上的緊張也煙消雲散。
“就在三叉街儘頭,那裡離我們星月閣隻有四條街之隔,齊城和其他城鎮一樣,城裡不允許使用飛行法器,我們得坐一會兒馬車才能到。”
斛律偃言簡意賅:“帶我過去。”
“好好好。”下人自是忙不迭點頭應下,接著把錦袋交給嚴文。
臨走前,嚴文叮囑他:“齊城裡龍蛇混雜,指不定還埋伏著其他人的眼線,倘若你不想打草驚蛇的話,最好不要鬨出太大的動靜。”
聞言,斛律偃離開的腳步一頓,他偏了偏頭:“我還怕那幾條蛇?”
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