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來時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所以被斛律偃突襲的倪文慧並未感受多少害怕。
有的隻是詫異。
沒想到斛律偃的消息這麼靈通,這麼快就得知她的到來,還找到她這裡來了。
倪文慧莫名地感到些許慶幸。
比起如今和過街老鼠沒兩樣的聞人家,或許投奔斛律偃才是比較正確的選擇。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斛律偃的確是整個修真界裡最厲害的存在。
倪文慧一骨碌地從床上爬起來,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出斟酌了十多天的話:“斛律偃,我們五年前見過一麵,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
“記得。”斛律偃冷淡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是雲煙教教主的女兒。”
斛律偃的語氣很沉、聲線很冷,聽著讓人手心冒汗、倍感緊張,實際上並無太多壓迫感。
這讓倪文慧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腦海裡緊繃的弦也稍微鬆了鬆。
看來接近斛律偃這件事沒有她以為的那麼艱難。
也是……
儘管她是雲煙教教主的女兒,可她曾和斛律偃有過一麵之緣,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住斛律偃的事。
不知斛律偃會不會看在這些份上對她產生些許好感。
至少不把她當成敵人。
倪文慧扯著嘴角笑了笑:“是我,我叫倪文慧。”
她剛說完,斛律偃忽然彎腰湊近,在黑暗中仔仔細細地打量起她的長相來。
倪文慧被斛律偃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避了些。
如此近距離地和那張在夢裡出現了無數次的麵容對視,她似乎聽見了自己心臟激烈跳動的聲音。
有那麼一瞬,她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夜裡。
斛律偃徒手撕開了撲向她的八目雞,時明時滅的火光從被一分為二的八目雞中間滲透而來。
斛律偃逆光而立。
他那頭烏黑茂密的長發被風吹得淩亂,下巴很尖,看上去很瘦,縱使閉著眼,也不影響他當時那種驚為天人的美。
從那一刻起。
倪文慧整顆心都被斛律偃裝得滿滿當當,再也容不下其他。
思緒回籠,再看眼前的臉,她心跳的速度不減反增。
她已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她呆呆看著斛律偃越湊越近的臉。
在距離她咫尺之遙時,斛律偃停了下來,嘴角翹起一抹帶著惡意的弧度,直白地問道:“你喜歡我?”
倪文慧的大腦空白了一瞬,她險些沒能明白過來“喜歡”兩個字的含義。
明白過來後,她的臉頰一下子滾燙起來。
她從未如此直白地和異性說起這方麵的話題,就算是她和斛律蘭之間,也從未說過“喜歡”兩個字。
這兩個字太私密了,哪兒能隨隨便便地掛在嘴上?
因此倪文慧被斛律偃問懵了,她本能地想要否認,可腦海中出現的畫麵硬生生劫住了她否認的話。
她……
並非完全對斛律偃無感。
這一點她無法欺騙自己,不然她也不會懷著僥幸的心理瞞過她娘千裡迢迢地跑來了。
可要她承認自己對斛律偃的那點心思,她也點不下這個頭。
就在她糾結不定的時候,冷不丁聽見噗嗤的笑聲。
隻見斛律偃猛地拉遠了和她之間的距離。
“你還真的喜歡我啊?”斛律偃笑得大聲,又驚訝又開心,幾種不同的情緒從他臉上閃過。
仿佛這是一件很好笑、很滑稽的事。
倪文慧當場愣住。
斛律偃笑得太突然,她甚至不知道斛律偃為何要笑。
“你……”倪文慧呐呐,“為何要笑?”
斛律偃收住笑聲,可臉上笑容依舊,他歪了歪腦袋,似是真的疑惑:“你為什麼喜歡我?”
倪文慧咬唇不語。
“說。”隨著斛律偃話音的落下,一把鋒利的短刀橫在了倪文慧白皙纖細的脖頸前,短刀後麵是斛律偃明豔的笑臉,“你的理由讓我滿意了,我就放過你。”
倪文慧渾身一僵,完全沒料到事態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說啊。”脖頸上傳來尖銳的刺痛。
“……”倪文慧聲音發顫,“說什麼?”
“說你為什麼喜歡我。”
“我……”倪文慧頓了一下,雙手攥緊,閉了閉眼,“我一直記得五年前你救了我的事。”
“就這?”
“就這。”
“哈。”斛律偃笑道,“這麼容易就喜歡上了,你的喜歡還真容易得到呢。”
倪文慧猛地睜開眼,眼神微惱地看向斛律偃:“你、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斛律偃似笑非笑:“所以你帶著你一廂情願的喜歡來找我是為了什麼?感化我?讓我放過雲煙教?還是自以為可以拯救我?把我深淵中拉出來?”
倪文慧瞪圓眼睛,又驚又詫。
斛律偃怎麼會這麼說?
關鍵是——
斛律偃說對了。
雖然她很不想承認,但是她確實有過這些想法。
她在想,斛律偃的殘忍都是受到了童年經曆的影響,要是她對斛律偃好一些,斛律偃能否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她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耐心對待斛律偃,隻要她得到一次機會。
再說了,當初隻有她主動放棄了斛律偃的半顆心臟。
羋陸跟著斛律偃再久,不是也拿走了斛律偃的半顆心臟嗎?
“若你願意,我可以……”
剩下的話還沒從倪文慧嘴裡說出來,她脖頸上的疼痛驟然加劇。
倪文慧撕了一聲,聲音戛然而止,臉色慘白無比。
斛律偃雲淡風輕地笑道:“繼續說,你可以什麼?”
“我可以……”疼痛再次加劇,倪文慧整個人都抖個不停,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麵帶恐懼地望著斛律偃。
斛律偃還在笑:“可以什麼?不怎麼說了?”
倪文慧臉上的懼意滲進眼裡,層層疊疊,堆滿瞳孔。
瘋子。
斛律偃就是個瘋子。
“不想說了嗎?”斛律偃的語氣冷了下來,眼睫低垂,笑容裡充滿了諷刺,“原來這就是你的喜歡,真廉價啊。”
倪文慧僵硬片刻,唰的一下抽出長劍,便要從旁逃走。
誰知斛律偃預判到了她的動作,短刀抽離,冰涼的五指狠狠地掐住了她流血不止的脖頸。
倪文慧從喉管裡擠出痛苦的聲音,窒息感淹沒而來,她一張漂亮的臉漲得通紅。
“你說我五年前救了你,正好如今你還上這一命。”斛律偃從百錦囊裡摸出化屍珠。
倪文慧看見化屍珠,眼中的懼意瞬間爬上巔峰,她拚命掙紮:“不……不要……”
斛律偃欣賞著她扭曲的表情,開心地笑道:“謝謝你的喜歡,可惜我已經不需要了。”
他有羋陸喜歡。
這就夠了。
想到羋陸,斛律偃才發現自己在這裡浪費了太多時間。
於是他直接把倪文慧裝進化屍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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羋陸睡覺從未沒有半夜醒來的習慣,都是一覺睡到天亮。
可能是最近被斛律偃纏得緊了,沒被纏時就渾身不自在,居然硬是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往旁摸去。
什麼都沒摸到。
羋陸愣了下,正要睜眼看去,伸出去的那隻手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緊接著,一具帶著涼氣的身體靠了過來。
斛律偃習以為常地像隻八爪魚似的用手腳把羋陸纏得結結實實。
羋陸困頓得沒有睜眼,隻是用手在斛律偃身上摸來摸去。
“你出去了?”
斛律偃把臉埋在他頸窩裡,深吸口氣,悶悶地嗯了一聲。
還真出去了?
羋陸連忙睜開眼,無奈斛律偃把他纏得很緊,即使他睜著眼也無法看見斛律偃的模樣。
他隻好問:“你去哪裡了?”
“就在外麵。”斛律偃說,“透了透氣。”
羋陸才不信。
哪有人大晚上睡得好好的跑出去透氣?
可斛律偃擺明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問得再多也無濟於事,便放棄浪費這些口舌。
“下次出去記得多穿件衣服,夜裡容易著涼。”羋陸拉著斛律偃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試圖用肚皮的溫度替斛律偃暖一暖手,“看你手涼的。”
結果才放上去一會兒,斛律偃就嗖的一下把手縮了回去。
羋陸疑惑:“嗯?”
斛律偃說:“彆涼著你了。”
“這被窩暖烘烘的,我一直睡在被窩裡,不怕涼。”羋陸一邊說著一邊摸索斛律偃的手。
他剛摸索到,就被斛律偃反手抓住。
“羋陸。”斛律偃和他麵對麵,黑黢黢的眼眸在黑暗裡定定望著羋陸,他小聲且小心翼翼地問,“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