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把斛律婉交給一個無妄幫弟子後,便毫不猶豫地衝進了陣法裡。
誰知陣法裡的情況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漆黑的霧氣在空氣中張牙舞爪地蔓延,還有一團團來路不明的血霧凝固在半空中。
在濃鬱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裡,觸目所及都是會毀壞的斷壁殘垣。
周尚看得心驚肉跳,小心翼翼地來到黑霧最深處。
黑霧包裹著一道高大的身影,如沸水般在那個人的周身翻滾流動,似是從那個人的身體裡溢出來,又緩慢地回到那個人的身體裡。
周尚一眼認出了那個人手裡的長鞭,他咽了口唾沫,猶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很是吃力地擠出兩個字來:“幫主……”
斛律偃聽見聲音,偏了偏頭。
周尚深吸口氣,輕聲問道:“幫主,你找著羋陸少爺了嗎?”
斛律偃沒有出聲,隻是轉身朝著周尚走來。
待他走近了,周尚才發現斛律偃單手抱著一個人,正是不久前消失不見的羋陸,但羋陸似乎沒了聲息,安安靜靜地被斛律偃扛在肩上,一雙手無力地垂下。
周尚見狀,微微睜大眼睛,心裡猛地湧出一股不好的感覺,他又結結巴巴地喊了聲幫主。
可惜斛律偃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抱著羋陸和他擦肩而過。
周尚趕緊轉身。
斛律偃頭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回去。”
“是。”
周尚不清楚羋陸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敢多說多看,他埋頭如同鬼魅一般地跟在斛律偃身後。
走出宅子後,他心裡提著的那口氣仍舊沒有放鬆下來。
其餘人都在外麵等著,感受到氛圍不對後,一個個宛若鵪鶉似的,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最後,還是周尚打破了沉默的空氣:“啟程回去。”
他們回到暫住的宅子,周尚等人安頓斛律婉,斛律偃便抱著羋陸徑直回了自個兒的院落。
周尚馬不停蹄地請來醫修查看斛律婉的身體狀況,醫修是他提前安排好了的,修為不比他低多少,一直留在宅子裡候命。
許是斛律婉的情況不容樂觀,醫修不斷地搖頭歎氣。
周尚看著這一幕,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待斛律婉睡下後,醫修把周尚喊到屋外,他語氣發愁地告訴周尚:“雖然她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她的身子著實虧空得厲害,需要長年累月地養著,至於能養多久,也是看命了。”
周尚沉默下來。
醫修問他:“這些話要告訴幫主嗎?”
周尚想到羋陸那邊的情況,心頭一陣煩悶,猶豫過後,他正想讓醫修再等等,結果冷不丁聽見斛律偃的聲音從旁傳來:“什麼話?”
周尚和醫修都被嚇了一跳,同時身體一僵,扭頭看去。
隻見斛律偃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旁。
斛律偃還是穿著那套衣裳,烏黑的長發束於腦後,隻有兩縷不聽話的發絲被風吹拂在他光潔的額前。
沒了那些詭異的黑霧環繞,即便是濃稠的夜色也遮不住斛律偃雪白的皮膚,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平靜得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也正是這樣的反應,讓周尚和醫修心頭生駭。
醫修不敢直視斛律偃的眼睛,他頷首重複了一遍方才告訴周尚的那些話。
醫修越說越忐忑。
說完,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醫修額頭上冒出豆大的冷汗,他想用衣袖擦拭,卻不敢在斛律偃開口之前有所動作。
旁邊的周尚也跟個啞巴似的沒了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們終於聽見斛律偃嗯了一聲。
斛律偃道:“有勞。”
醫修鬆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都是屬下該做的。”
斛律偃又道:“跟我來一趟。”
醫修忙道:“是。”
走前,斛律偃順便叮囑周尚:“等她醒了,再來告訴我。”
醫修不知道他們外出一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明顯察覺到了斛律偃的變化,猶如一片正在醞釀巨大風暴的湖麵,前奏的寧靜散發著無比壓抑的死亡氣息。
甚至有那麼一瞬,他感覺走在自己前麵的人不是斛律偃,而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是一具行屍走肉。
直到前麵的斛律偃停下腳步,醫修才從那陣讓他頭皮發麻的感覺中掙紮出來。
斛律偃站在床邊,垂眸看著躺在床上的人,他連餘光都沒有分給醫修,隻道:“你過來看看。”
醫修自然認得躺在床上的人,不就是被他們幫主當成眼珠子護著的羋家少爺嗎?
隻是這才出去一趟回來,羋家少爺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醫修不敢多問,壓下心裡的疑惑後,他弓著腰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
為修者療傷和為普通人療傷大不相同,普通人會傷及身體以及五臟六腑,外傷止血去膿,內傷調息靜養,而這些傷放在修真身上都成了不起眼的小問題。
作為修者,最怕的是傷及神識,一旦神識出現問題,那麼所留下來的身體真就成為一副空殼了。
因此不久前醫修也是先探查了斛律婉的神識。
醫修半蹲在床邊,閉上眼,靜氣凝神。
很快,他身體裡的靈力都朝著一處湧去。
他嘗試用神識尋找羋陸的神識。
按理說,無論羋陸的神識出現什麼問題,就算是被彆人強製打開並破壞,他也會尋找到剩下的痕跡。
可他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若非他能探到羋陸的修為,他還以為羋陸是個沒有踏入修真界的普通人。
既然不是普通人,那麼一定會有神識的存在。
然而他始終尋找不到羋陸的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