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的燈很早就亮起來了,一直延伸到樹林深處。
車子沿著道路行駛了約莫十分鐘,最後在一棟彆墅前停下。
羋陸和李叔先下車,剩下兩個人則直接把車開去彆墅的私人車庫裡。
羋陸熟門熟路地走進彆墅大門,一個滿臉笑容的阿姨拿著拖鞋迎了過來。
“少爺,你回來啦。”阿姨彎腰把拖鞋放到羋陸腳邊。
羋陸低頭看了拖鞋一會兒,才沉默地換上拖鞋。
阿姨習以為常地幫羋陸收起鞋子,並叮囑道:“晚飯已經做好了,你先上樓換身衣服吧,下來就可以吃飯了。”
羋陸道了聲好。
他上樓換衣服,李叔自然不會跟著,便在客廳等著。
阿姨自然而然地向李叔問起了羋陸在學校裡的情況。
“先生和太太可是叮囑過了,在外麵你們更要看好少爺,不要讓少爺做傻事,更不要讓少爺隨便跟著什麼人走了,要是少爺再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我可擔不起責任。”阿姨說得心有戚戚。
“我知道。”李叔回。
“你知道就好。”阿姨不厭其煩地說,“千萬要把少爺看緊了,可不是什麼街邊上的阿貓阿狗都能靠近少爺。”
李叔嗯了一聲。
羋陸把手搭在樓梯間的扶手上,安靜地聽了一會兒阿姨和李叔的對話,才轉身繼續朝樓上走去。
他回到房間,脫下校服,換了身居家服。
去衛生間洗手時,他看見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下有著濃重的烏青,整個人瘦得好像風一吹就會倒。
涼水嘩啦啦地從他指縫間淌過,水流很大,慢慢浸到他的手腕位置。
他的左手手腕上有幾條剛剛愈合的割傷,淩亂地分布在雪白的皮膚上,看著有些駭人。
羋陸盯著那幾條割傷看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前段時間他和宋嶼相約去酒店的事。
可惜事沒成。
李叔太謹慎了,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後便在第一時間帶著保鏢和酒店的工作人員闖進房間,當時他坐在沙發上,血流了一地,整個人都痛得麻木了。
羋陸摸了摸割傷。
還好現在已經沒有感覺了。
他關上水龍頭,擦乾雙手,走出衛生間後,從脫下來的校服口袋裡摸出手機,摁亮屏幕,正好有新的短信進來。
依然是宋嶼發來的短信。
【宋嶼:你怎麼還沒來?我們說好了的。】
【宋嶼:羋陸,你想反悔嗎?】
羋陸點進短信,點開輸入框,一番猶豫後,他回了宋嶼的短信。
他說:嗯,我反悔了。
短信剛發過去,宋嶼的電話立馬打了過來,明明是歡快的手機鈴聲,卻像極了一道催命符。
羋陸平靜地接通了電話,他把手機舉在耳邊,但沒有說話。
“羋陸!你怎麼能反悔?!”宋嶼憤怒的聲音從手機對麵傳來,他似乎不能接受羋陸的這個決定,幾乎要崩潰了,甚至聲音裡帶了哭腔。
羋陸坐到單人沙發上,等宋嶼咆哮完了,他語氣淡淡地開口:“宋嶼,死亡的確是解脫,可我們都忽略了一點,死亡的過程很痛苦,無論哪種死亡方式都一樣。”
“什麼?”宋嶼詫異道,“你居然在意這個?”
“對。”羋陸坦蕩承認,他告訴宋嶼,“我不怕死亡,可我怕痛。”
“……”
宋嶼被羋陸出其不意的回答噎得沉默了許久,而後嘲諷地笑了笑,“你覺得有意思嗎?小陸,你說我們的生活有意思嗎?我好久沒看到外麵的藍天了,我好久沒聞到外麵的空氣了,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一眼望得到頭的無聊日子,我們哪裡是人,我們分明是工廠裡的機器人。”
羋陸沒說話,但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攥緊。
“有我在,你怕什麼?即便是痛苦,也有我和你一起承受。”宋嶼語調一變,變成了哀求,“小陸,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來陪我好嗎?”
羋陸喉頭滾動,聲音發乾:“我……”
“來陪我好嗎?”
“不行。”羋陸閉上眼,抵在手機邊緣的指尖逐漸泛白,他說,“至少現在不行。”
說罷,他不等宋嶼有所反應,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接著把手機關機。
吃飯時,落地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漆黑的夜幕宛若一塊鉛石,隨時都有可能沉甸甸地壓下來。
在濃稠的夜色中,庭院裡那些照明的白光慘淡得可憐。
與之對應的是羋陸家的餐桌,偌大的長方形餐桌上擺放著豐盛的菜肴,阿姨和李叔等人分彆站在餐桌兩旁,隻有羋陸獨自坐在餐桌的一端。
整個畫麵安靜、清冷、孤寂。
若非羋陸身在其中,他都想拿一個畫框將這一幕裱起來了,真是像極了一副死氣沉沉的畫。
羋陸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筷,他扯來紙巾擦了擦嘴巴,起身準備上樓休息。
李叔忽然喊住他:“少爺。”
羋陸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李叔:“李叔有事嗎?”
李叔欲言又止,經過一番掙紮後,他還是選擇開口:“人死不能複生,少爺還是節哀順變吧。”
聞言,羋陸看向李叔的眼神慢慢充滿困惑,他歪了歪頭,問道:“李叔你在說什麼啊?什麼人死不能複生?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