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李叔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悲傷起來,他抹了把臉,“宋嶼是你的好朋友,即便他……他不在了,他肯定也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過去當中,而且先生和太太也很擔心你。”
這麼一說,羋陸就更加莫名其妙了,他迅速從李叔的話裡提取出幾個重點,隨即微微睜大眼睛:“你是說宋嶼死了?”
“……”李叔沉默地看著羋陸,眼神極其複雜。
“不對,宋嶼不是好好的嗎?他怎麼會死了?”羋陸懵道,“我今天還和宋嶼見了麵說了話,他一個大活人好端端地站在我麵前,他怎麼會死了呢?”
李叔的眼眶隱隱發紅,他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從旁走來的阿姨一把拽住。
阿姨給李叔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彆說了。”
李叔低頭擦了下眼角的淚水。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為什麼要說宋嶼死了?”羋陸困惑極了,心情也焦躁到了極點。
他不明白。
為什麼他隻是睡了一覺起來而已,身邊的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沒什麼沒什麼。”阿姨走過來,寬慰地拍了拍羋陸的背,“你在學校忙了一天也累了,快上樓洗個澡休息吧。”
羋陸不安地問阿姨:“是不是宋嶼出什麼事了?”
阿姨搖頭歎道:“沒有,剛剛都是你李叔在胡說八道,你彆往心裡去。”
“不對啊。”羋陸冷不丁想起什麼,“不久前我才和宋嶼通過電話,他說他在學校天台等我,這麼短的時間內,他不可能出事。”
聽到這番話的阿姨臉色猛變,她不再多說什麼,和李叔一起把羋陸帶回臥室。
羋陸連澡都沒洗,就這樣被他們按在床上強製入睡。
神奇的是。
羋陸還真的睡著了。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緣故,羋陸夢到了很多和宋嶼有關的事,可那些事多是伴隨著壓抑的氣氛,像有一團氣堵在羋陸的喉管裡,讓他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哦對了。
他還夢到一件事。
他夢到他和宋嶼在酒店的房間裡,他們吃了不少安/眠藥,沒起作用,於是宋嶼提議使用物理方法幫助他們達到目的。
刀片是宋嶼提前準備好的,有整整一盒。
羋陸坐在沙發上,宋嶼坐在床上,房間的地毯被他們的鮮血染透。
這樣的死亡方式無疑是痛苦的,但宋嶼臉上絲毫不見痛苦之色,他歪著身子倒在床上,臉上是釋然的、放鬆的、解脫的笑容。
他對羋陸笑道:“我們終於可以擺脫這個糟糕的世界了。”
羋陸的身體被禁錮在沙發上,他眼睜睜看著宋嶼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的心臟在狂跳。
他想起來了。
他全部想起來了。
宋嶼的確不在了,但宋嶼不是死了,而是自/殺未果後被父母帶去國外進行心理治療。
在酒店的那晚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晚。
那麼在學校天台等他的那個宋嶼是誰?李叔口中已經死掉的那個宋嶼又是誰?
羋陸混亂了,他第一次產生了如此強烈的割裂感,仿佛他所在的世界是由幾個碎片拚接而成,不完整也不真實。
“小陸。”床上的宋嶼虛弱地說道,“謝謝你來陪我,我們一起走,誰也不會孤單。”
羋陸的手指摳進沙發皮裡,他死死盯著宋嶼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語氣裡有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我說我反悔了。”
宋嶼神情微愣:“什麼?”
“宋嶼,我反悔了,我想活下去。”
與此同時,他腦海深處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
那道男聲說,他從不覺得這個世界不糟糕,可儘管如此,他還是想活著,他生來不是為了求死。
死有何難?
難的是活下去。
綿密的疼痛自腦海深處生出,羋陸試圖分辨那道男聲,卻在下一瞬被浪潮般洶湧的疼痛淹沒。
剛才是誰在說話?
為什麼那個人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熟悉?
是他認識的人嗎?
可他沒有一點印象。
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好痛。
他的頭好痛啊。
淚水模糊了羋陸的視線,哪怕他看不到自己此時此刻的模樣,也能猜到自己一定哭得非常狼狽。
他抬手摸了摸臉,果然摸到了一手的淚水。
他從小不是個愛哭鼻子的人,卻在這個時候哭得怎麼都停不下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是因為頭痛而哭還是因為想不起來那個人而哭。
又或許是……
他好像弄丟了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