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業舌頭已經苦麻。“陳醫生好。”
“你好啊,你臉色怎麼這麼差?”陳啟看了幾眼,挺帥氣的男孩子,很健康的關係,不像範教授形容得那麼病態,“要是不舒服我正好幫你看看,醫院裡拿藥方便。”
“不用。”祝傑替薛業婉拒了,“他舒服。我媽怎麼樣?”
陳啟一愣,很難想象祝傑這樣專斷的性格曾經自願接受治療。但或許這也是一個弊端,性格越是獨斷,意誌力越是強大,要想讓他們自我改變扭轉觀念就越是不可能。
相當於意識層麵的徹底自我否定。從不接受到接受,怪不得祝傑用了好幾年。
“具體的……我慢慢和你說清楚。你看,今天把霧化裝置撤掉了。”陳啟指了指手裡的透明罩。
薛業聽不懂,但他看得懂傑哥的表情,是一種壓抑的興奮。“傑哥,霧化是乾什麼的?”
“就是……我媽現在自己能咳嗽了,不用再吸痰了。”祝傑快速地看過天花板,又看陳啟,“我現在進去看她行麼?”
陳啟點頭:“可以,你們是一起去?”
祝傑靜默幾秒。“一起的。”
薛業從沒近距離接觸過病人,在消毒的過程中不斷犯錯誤,總是不自覺地搓兜。每次搓完都要重新再消毒一次雙手,好像他在故意搗亂。
真的不是啊,是緊張。最後戴好口罩,薛業跟在傑哥身後,走進了隔離病房。
好冷,他打了個哆嗦,但未必是真的冷,而是各種各樣醫用機器讓他害怕。床上躺著一個女人,光頭,皮膚有許久不見日光的白,還有一點浮腫。
僅僅一個側麵,薛業立即認出他熟悉的部分,傑哥的那個鼻子啊,和他媽媽如出一轍。一個女人長這樣的鼻骨過於英氣了,但放在傑哥臉上就是無敵酷帥。
祝傑一步步往前走,上一次來是為了告彆,沒想到還是要回來。“媽。”
床上的人沒反應,薛業也不敢吭聲,直到傑哥回頭看他。“我……傑哥我錯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叫她。叫阿姨?”
“隨你便吧。”祝傑把他往前推,“媽,我……”
“媽,我是薛業。”
祝傑和陳啟一起愣了。
薛業腦子裡亂成一鍋漿糊,這是傑哥的直係親屬,可自己今天沒穿正裝,還把人家兒子的T恤咬出一個大窟窿。該怎麼做自我介紹?自己是女婿還是兒婿?自己把人家兒子掰彎了,是不是該道個歉啊?
沒主意的時候就找傑哥,薛業回頭看。“傑哥,我說完了,我直接說自己是你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啊?不太好意思……”
“你還是彆說了。”祝傑又把人拉回來,看著範姍姍發愣。
薛業沒主意的時候會看他,他沒主意的時候,隻會到處亂看。又是幾圈環視,視線掠過整間屋裡所有細節,最後乾巴巴地開了口。
“媽,我把小業帶來了。”
薛業緩慢地眨眨眼睛,好奇地看向了傑哥。自己沒聽錯吧?傑哥這語氣的意思明顯是……他以前提起過自己。
“媽。”祝傑笑了笑,“小業來了。”
陳啟同樣穿著無菌服,像打量難得一見的病例,打量他們。這幾個月,為了照顧範姍姍的恢複工作,他看了許多視頻資料。
全是這間病房裡的監控視頻,陳啟不知道祝傑是否清楚他的每一次探視都在觀察範圍之內。隨著視頻記錄時間的推移,畫麵裡的男孩從小學生變成了大學生。
從愣著看媽媽發呆,到開始和媽媽說話。有時會拿來幾塊金牌,有時會拿來作業本,更多時候隻是單純來睡覺,趴在病床邊上犯困。後來情況急轉,陳啟擅自剝離了音頻軌道,發現祝傑有一段時間的情緒很不正常。
談話內容也逐漸偏離正常。他會和範姍姍聊自殺,但說得十分隱晦。陳啟大膽猜測,那一段精神波動期剛好是祝傑的青春期,身體和心理都在過渡,一個獨立的人格開始成型了。同時也是很危險的階段,出現了青春期自殺傾向。
看著視頻裡的男孩,陳啟默默捏了一把汗。範教授差點失去唯一的外孫。
但轉折點也是同一個時期,不久之後,祝傑嘴裡的死亡被另外一件事代替,他和範姍姍反複地說一個男孩的名字,他叫他小業。
他事無巨細地講關於這個男孩的事,細致到陳啟聽完都會笑,笑祝傑另一麵的敏感很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