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貼著無慘的脊背。
這是從以前養成的習慣,舞香在夜裡偷偷鑽進哥哥的被窩裡之後,為了防止他晚上咳嗽起來難受,舞香總是會將手掌貼在他瘦弱的脊背上。
但是嚴勝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了母親的影子。
他們的母親是一名溫柔而偉大的女性。武家出生的雙生子被視作不祥的象征,額頭上生來就帶著紅色斑紋的緣一在出生時就要被丟棄,是他們的母親將他留下來,還為一直到七歲都沒有開口說過話的緣一向太陽的神明祈禱,為他製作了太陽花劄的護身符耳飾。
嚴勝在睜開眼睛,見到舞香和無慘的時候,便從他們相似的輪廓中進行了自己的理解。
嚴勝誤以為這是舞香的孩子,雖然她看起來也很年輕,但在這個女性普遍過早生育的年代,她年紀輕輕就生下了孩子也不是什麼怪事。
黑色的頭發、紅梅色的眸子……
這個孩子與鬼之王有著極為相似的眉眼,五官輪廓都仿佛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
而且舞香也是,她也有著一張和鬼之王相似的麵容。
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會長得如此相像嗎?
血脈之間的聯係會讓親人獲得相似的麵容,這是人與人之間最直觀的關聯。
正如同作為雙生子誕生的嚴勝和緣一……一想到那個與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嚴勝便無法壓抑自己洶湧的情緒。
[緣一他,是神之子。]
或許正應了他們的母親向太陽的神明祈禱,緣一本就是要成為太陽般的劍士才誕生到這個世間的。
七歲之後,嚴勝一直以來都抱著這樣的理解在生活。
從七歲那年,緣一展現出了自己超越常人的天賦,擊敗了教習嚴勝劍術的師父。從那一天起,緣一就好像天上的太陽一樣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太陽的光芒遮蔽了其他所有事物的光輝,無法撼動、不可超越。
月亮般的嚴勝一夜之間黯淡下來。
即使緣一在十歲那年離家出走了,也仿佛存在著某種可怕的血脈之間的鎖鏈,重新將他們這對雙生兄弟鎖在一起。
長大後的嚴勝再一次見到了緣一。
使用著絢麗奪目的劍技,輕而易舉地斬殺了可怕的惡鬼,將他與下屬們拯救的緣一已經成為了
完整的太陽。
他已經抵達了人類無法觸及的領域,將所有人——包括與他一同出生的兄長嚴勝都遠遠甩在了身後。
即便他將“呼吸法”教給了其他劍士,但他們所使用的都隻不過是從緣一的“日之呼吸”中衍生出來的呼吸。
[沒有人能夠超越緣一。]
[也沒有人能夠像他一樣耀眼。]
將呼吸法練習到極致的劍士,身上也浮現出了各種形狀的斑紋,然而生出了斑紋的劍士,都無法活過二十五歲。
嚴勝很快就要抵達這一節點了。
可是他還沒能追上緣一的腳步……
[緣一啊……我的弟弟。]
為了能夠繼續追逐緣一的身影,獲得超越他的可能性,嚴勝選擇了鬼的道路,他拋棄了人類的身份,匍匐在了鬼之王的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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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嚴勝自顧自地和舞香講述了自己的整個人生。
裡麵充斥著大量“神之子”“太陽”之類的詞語用來形容他的雙生兄弟——繼國緣一。
一個生來便能看穿一切事物的本質,整個世界在他眼裡都是通透模樣的天才。
舞香向前來尋找自己兄長的緣一複述了一遍。
緣一在完成了任務之後返回鬼殺隊的主宅,卻從鬼殺隊的其他劍士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兄長嚴勝可能是失蹤了的消息。
因為按照鎹鴉傳回的消息,嚴勝本該在四天前返回主宅,可那之後主公卻一直沒有等到他回來複命。
得知了這一消息的緣一,主動前往了兄長最後一次執行任務的地點附近搜索起他的蹤跡。
他在山上遇見了背著箱子的舞香。
黑色中夾雜著深紅的頭發,紅色的眼睛,還有臉上醒目的火焰狀的斑紋。
舞香一下子就認出他來:“緣一。”
親近的、自然的稱呼脫口而出。
緣一的臉上浮現出些許淡淡的疑惑,他的每一個神情都有種與生俱來般的平和,安靜而又沉穩。
他點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麼:“你見過我的兄長嗎?”
於是舞香就告訴了他前因後果。
說罷,她還確認了一下自己有沒有遺漏的地方,然後道:“大概就是這樣了。”
在麵對從未觸及過的兄長內心的感情時,緣一的臉上逐漸淌下了淚水。
他那雙好像裝著整個世界的淡然與平和的眼睛,徹底被淚水浸透。
鬼是可恨的生物,但鬼也是可悲的生物。
“兄長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