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香真摯地向剛流完淚的緣一安利了這款由“霧雲杉”打造而成的輕巧又方便的箱子。
良好的遮光性、輕巧的便攜性, 而且非常結實,用了幾百年都還沒有腐朽!
哥哥(不管誰家的哥哥)用了都說好!
舞香打開箱子,讓緣一看見了老老實實蹲在裡麵的無慘。
[鬼。]
天生通透的緣一隻一眼就看穿了眼前無慘的屬性。
舞香告訴他:“這是我的哥哥。”
她無比愛憐地抱著這個小小的孩子, 他們有著一樣的黑色頭發、紅梅色眼睛,以及相似的眉眼與輪廓。
“他沒有吃過人。”
舞香說, 或許正因如此, 所以他才會格外弱小,甚至一直都隻能維持小孩子的樣子。
而且他都不會說話,也不怎麼聽得懂她說的話。
鬼的罪孽的根源來自它們剝奪了他人的生命, 它們的存活建立在啃食著他人血肉的基礎上。
好在嚴勝也還沒有吃過人。
舞香告訴緣一:“我看到他的時候, 他還在轉化。”
而被她拖到小木屋裡之後, 荒無人煙的四周根本就沒有人可以讓嚴勝吃。
接著緣一就來了。
[鬼有可能重新成為人類嗎?]
緣一並不知道。
但是舞香卻篤定地告訴他:“有可能的。”
她的眼神堅定無比,對這一事實深信不疑。
因為咒術師舞香記得,在幾百年後的一名變成鬼的少女——灶門禰豆子, 她最後從鬼回歸了人類的狀態。
緣一麵對如此確信的舞香, 好像也從她身上獲得了力量, 他決定要先去向鬼殺隊的同伴們告彆。
緣一是一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孩子, 小時候他就因為不希望哥哥為難,所以在父親想要另立自己為繼承人時向兄長告彆,背著小小的行囊離家出走。
長大後也一樣。
他知道鬼殺隊一定會有人無法接受變成了鬼的兄長大人,所以緣一也不希望主公和其他同伴因此為難。
他舞香的幫助下把兄長塞進了箱子裡, 帶著他一同前往了鬼殺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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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香並不清楚緣一在鬼殺隊中具體經曆了什麼,但是他很快就重新回到了舞香這裡。
因為舞香把箱子借給了他來裝嚴勝。
箱子的大小是按照無慘現在的體型定製的,所以嚴勝要想鑽進去就必須把自己縮小。注視著縮小成八.九歲模樣的兄長大人的緣一, 腦海中浮現出了過去的記憶。
在小小的隻有三疊大的房間裡, 夜裡偷偷來找他玩的兄長大人。
緣一那時候的夢想是永遠都能和兄長在一起玩雙六。
天真的、稚嫩的夢想, 無比可愛而又可悲的想法。
可是被舞香的複述公開處刑的嚴勝, 羞恥到恨不得直接紮根在箱子裡,自己為了追求超越緣一的可能性而做出的選擇就這樣擺在了緣一眼前,但是舞香卻冷酷地把他從箱子裡拉了出來。
因為無慘不高興了。
[這明明是我的箱子.jpg]
即使不會說話,但他的臉上就擺出了這樣的一副表情。
一旦事關哥哥,舞香就會丟掉對其他所有人的憐憫,所以嚴勝不得不從箱子裡被揪出來去麵對緣一。
他看見了緣一的神情,這副神情令嚴勝甚至忘記恢複身體的大小。
“對不起,兄長大人。”緣一垂下了眼瞼,他的神情滿含悲傷:“我沒能早些理解兄長大人的想法。”
緣一微垂著腦袋,他耳下掛著的花劄耳飾垂下,嚴勝的思緒也忍不住回到了過去。
因為嚴厲獨斷的父親而無法光明正大在一起玩耍的兄弟二人。
嚴勝為了緣一親手製作了竹笛,他把這並不精美的禮物送給緣一時,緣一卻仿佛收到了重要的寶物一樣珍惜。
他那時候也是微垂著腦袋,但是臉上浮現出來的卻是幸福而又含蓄的笑容。
[緣一啊,我的弟弟……]
說到底,緣一也隻不過是個人類啊。
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神之子,他隻是一個想要和家人平凡地生活在一起,過著普通生活的人類罷了。
在被迫邁開了最艱難的第一步之後,繼國家的兄弟第一次聽到了對方的心聲。
仿佛海潮一般翻湧著的悲鳴,被深埋在心底裡隱秘不發的聲音,終於緩緩地流淌進了對方的心中。
舞香抱著小小的哥哥,他也往舞香的懷裡鑽。
咒術師舞香高興地想,這個樣子的哥哥好可愛。
[想要在這裡,再和他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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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咒術師妹妹對這種依憑在過去的自己(前世的自己)身上,回到過去的狀況接受良好甚至能悠然享受,但是她的咒術師哥哥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體會。
咒術師無慘非常崩潰地想,明明他隻是想要普普通通地睡大覺而已,但是為什麼就會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了呢?
為什麼他的妹妹真的變成了隻會叫哥哥的複讀機妹妹了呢?
無慘抱著舞香簡直就快要哭出來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個正在京都高專上學的妹妹,看見無慘這幅樣子,肯定會非常不留情麵地問他:“哥哥,你是要哭了嗎?”
不僅如此,她的臉上還會擺出一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ky了的天真神情。
這樣的話,無慘就會不忍心對她生氣,因為他會覺得妹妹完全就是真的太單純了而已。
然而這個妹妹隻會說:“哥哥。”
她隻會用呆呆的表情看著他,像是複讀機一樣地管他叫哥哥。
如果說將他現在所處的狀況看作一場電影的話,那麼他一定是處於被瘋狂快進還經常狂拉進度條的狀態。
因為他接收到的信息完全就是割裂的,每一次恢複意識都要花好久來理解現在的情況。
時間已經從他第一次抵達的平安時代來到了戰國時代,已經過去了好幾百年了。
他從這斷斷續續的破碎“電影”中整合了一些信息。
平安時代的神無月無慘有一個名叫鬼舞辻舞香的妹妹(這個妹妹我也有!),但是神無月無慘似乎並不喜歡這個妹妹,甚至在某個夜晚殺死了她,將她的屍體扔進了井裡(這是推理出來的)。
依憑著神無月無慘的身體蘇醒的咒術師無慘將她的屍體從井裡打撈起來,卻沒有發現神無月無慘的身體已經發生了某種變異,他的指甲劃傷了妹妹的臉,懊悔下他的血液又從傷口進入了妹妹的屍體,導致妹妹的屍體也變異了。
無慘對這種生化危機一樣的傳染能力無語了。
但是妹妹就這樣變成了鬼化的行屍走肉妹妹,噢,她還變成了複讀機。
“哥哥。”
無慘的心理已經非常疲怠了,但他還是在“嗯嗯嗯”地應聲,再這樣下去他覺得自己要變成複讀機二號了。
然後,轉機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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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術師舞香依舊在享受著跟戰國時代笨笨的幼年版哥哥玩耍的時光,緣一則是坐在不遠處看地圖。
嚴勝也在和他一起看,他們倆一本正經地研究著,好像在研究一張藏寶圖一樣認真。
但是那真的就是一張根本無法確定真實性的手工繪製地圖。
是在白天趕路時途經一間茶屋,舞香和緣一進去休息時,隔壁桌的一個老人賣給緣一的。他說這是他用了半輩子的心血繪製出來的武藏國地圖,無比珍貴且僅此一份。
舞香猜測緣一大概是覺得有地圖的話能更好地尋找鬼之王的位置,所以非常天真地斥重金購買了這份“珍貴的地圖”。
在這個落後而又戰亂頻發的時代,人們隻能依靠腿腳與眼睛來確認地形與路線的年代,一個在茶屋見到陌生人就能拿出一份“武藏國的地圖”來售賣的老人,他的身份隻有一種可能。
騙子。
緣一就是被騙的冤大頭。
他們按照這張地圖走了一天之後,緣一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於是就有了他和嚴勝柴火堆前一起看地圖的場麵。
舞香在哥哥的手心裡寫字,他的手掌小小的,輕易就能被舞香整個握住,掙也掙不開。
她一筆一劃地用手指寫著哥哥的名字。
[無慘。]
[神無月無慘。]
[鬼舞辻無慘。]
在術師們的觀念中,名字是最短的咒,每一個名字都有其獨特的意義,而一個人的名字則決定了這個人究竟是誰。
無慘和舞香的姓氏是他們的母親德子夫人給他們取的,據說這是她占卜後的結果。
寫的同時,舞香還在試圖教他說話。
緣一早就已經通過舞香和嚴勝的解釋知道了舞香是無慘的妹妹,而且他們兄妹長得非常像。
幾乎就是緣一和嚴勝這樣相像的程度。
所以哪怕緣一沒有實際見過那位“鬼之王”,他也一定可以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他來。
緣一也曾問過她:“無慘是如何變成鬼的?”
舞香告訴了他以前的事情,她那平安時代體弱多病的兄長,在服用了一位醫師開出的藥物之後殺死了這名醫師,是醫師那些未能完成的藥物使得無慘變成了鬼。
舞香還說:“醫師的手劄中提到了一味叫作「青色彼岸花」的藥,這就是可以讓藥方變得完整,令鬼重新變回人類的東西。”
鬼之王無慘花了上千年來尋找青色彼岸花。
緣一把青色彼岸花也劃進了尋找清單裡。
可是他們現在卻在一份地圖上栽了跟頭。
緣一和嚴勝研究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們終於意識到緣一上當受騙了。
嚴勝把這件事告訴了舞香,但是舞香說:“我知道啊。”
她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
嚴勝難以置信:“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那個老人家來搭話的時候就發現了。”
但是她居然完全沒有提醒緣一!
這實在是太壞了!
而且舞香居然還和緣一一起跟著這份假地圖走了一天。
舞香!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舞香!
舞香在想和小孩子模樣的哥哥郊遊露營。
但是她麵前的小孩子模樣的哥哥身體裡卻在剛剛被咒術師無慘的意識進入了。
咒術師無慘終於擺脫了複讀機妹妹,但是他現在麵對的是繼國緣一。
是繼國緣一啊!
無慘當場就僵硬在那裡一動不動了。
他小小的手掌張開得硬邦邦的,舞香一下子就摸出了不對勁。
“怎麼啦,哥哥?”
舞香撥開他的頭發,把細軟微卷的黑發彆到他的耳後,她摸了摸哥哥稚嫩柔軟的臉頰,然後看到了一雙裝滿了驚恐的紅梅色眼睛。
咒術師無慘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那麼害怕繼國緣一,但是身體不聽使喚,每次見到繼國緣一的時候,無慘整個人就會變得硬邦邦的。
舞香逐漸理解了一切!
她湊到哥哥耳邊,特彆小聲地說了一句:“京都府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學校的名字就像重啟密鑰一樣恢複了咒術師無慘的理智,他的注意力終於從彆人家的弟弟(指繼國緣一)身上轉移到了自己家的妹妹身上。
但他緊接著就發現自己不會說話了。
好不容易脫離了那具傳染源一樣的身體,又終於見到了自己家裡真正的舞香,本來應該是兩件高興的事情,但是、但是怎麼就變成這種情況了呢!
舞香的手指慢慢地在無慘小小的手掌心裡劃著筆畫。
[不要緊張,哥哥。還有我在呢。]
無慘的情緒終於在她的安撫下逐漸平穩下來。
舞香攤開了自己的手掌,把自己的兩隻手都在哥哥麵前打開。
無慘在她的掌心裡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舞香抓著他的手寫:[哥哥具體指什麼呢?]
無慘就寫:[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舞香也寫……舞香沒寫成功。
因為無慘憤怒地抓著她的手,寫下了:[你明明能說話為什麼也要在我手裡寫字!]
[而且還寫得這麼慢!你還撓手心!就像是在玩一樣!]
無慘用了好多感歎號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舞香輕聲問他:“你生氣了嗎?哥哥。”
她抱著無慘,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說:“彆生氣啦,哥哥。”
“你太認真了,”舞香貼在他耳邊說:“放鬆一點嘛,哥哥,就當作是在玩又有什麼關係呢?”
舞香就完全沒有緊張的意思。
她還能在緣一和她商量應該如何尋找青色彼岸花時非常入戲地和他交談。
“入戲”是無慘對她的形容。
但是舞香說:“本來就是這樣的。”
無慘覺得這句話有些古怪,但是他沒有想太多。
直到舞香告訴他:“這裡是「過去的記憶」。”
是真實存在過的東西,是久遠漫長的曾經的時光,是他們的“前世”。
“哥哥啊,”舞香對他說:“不要害怕。”
她溫柔地親了親無慘的額頭,對他說:“即使下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你看到的「我」並不是你想要見到的「我」,也不要再去抗拒。”
因為那些舞香,也是舞香。
是過去的舞香。
無論是哪一個舞香,都有著共同的對她哥哥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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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上高中的咒術師無慘被龐大的信息量震撼到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換了所處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