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時候,春日桃惠有一次喝醉了大半夜才回家,那個時候阿彌都已經蹲在門口睡著了,她蜷縮著身體靠在門上,這樣做是為了讓春日桃惠發現她的存在。
要是不靠在門上的話,春日桃惠自己進門之後就會直接鎖上門去睡覺了。
因為春日桃惠她,每次出去之後都會把阿彌的存在徹底拋之腦後。
或許一開始的時候,她也曾有過期待阿彌誕生的瞬間——當這個孩子在她的腹中被孕育著的時候,可能她也有想過要做一個好媽媽吧。
不過事已至此,她完全把阿彌當成了負擔。
阿彌很討厭冬天,這是因為春日桃惠在冬天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克製自己的脾氣,反正冬天會穿很多衣服,還有圍巾、帽子和手套。
隻要不在臉上留下痕跡,那麼身體其他的部位都可以遮擋起來。
去年冬天阿彌不小心在外麵滑倒了,因為穿得太多,好一會兒都沒能爬起來,還是夏油傑看到了去把她抱回家裡。
在檢查阿彌有沒有摔傷的時候,他從阿彌的身上發現了許多青紫的痕跡。
這是誰做的……答案很容易就能被想到。
夏油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阿彌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覺得無比憤怒、感到非常心疼,但當他詢問阿彌的時候,阿彌卻對他說:“我之前也不小心摔倒了。”
夏油傑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這根本不是摔出來的痕跡。
阿彌其實知道,如果她對夏油傑說這是春日桃惠做的,那麼春日桃惠肯定會被兒童保護機構的人約談,到時候她或許會失去阿彌的撫養權——那麼阿彌就會被帶到福利院或者被寄養到彆人家裡。
這樣的話,她就要離開這裡了。
而且,寄養家庭也經常會被曝出黑幕,有些寄養家庭隻是為了領取政府發下來的補助金所以才要□□,他們實際上根本就不會管那些孩子的死活。
這是阿彌從電視新聞和報紙上看到的內容。
她覺得,與其讓那種可能性出現,倒不如維持現如今這種狀態。
雖然春日桃惠並不愛她,但至少……這裡還有其他人。
“我會還給你的。”阿彌這麼跟夏油傑說。
因為夏油傑沒有戳穿她的謊話,而是尊重了她的想法——即使阿彌還是個小孩子,而在絕大多數人眼裡,小孩子都是沒有自己做決定的能力的。
不過夏油傑認為,既然阿彌想要掩瞞這些,那麼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她其實非常有主見。
阿彌從來沒有對夏油傑說過“謝謝”,但是夏油傑為她做的事情,她一直都記得非常清楚,他給過自己的東西,對自己說過的話,阿彌都有將它們好好地放進心裡去。
沉浸在思緒中的夏油傑沒太聽清。
“什麼?”
“食物、藥物,還有其他的東西。”
阿彌的話仿佛一下子就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開來了——這種以物質和量化的方式來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進行明確的做法其實會讓人覺得很傷心。
但是看著阿彌認真的神情,夏油傑也沒法對她生出指責的想法。
沒有人是生來就什麼都懂的,在人世生存長大的時間,也是接收與理解的時間。他並不打算對阿彌說教,因為這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阿彌的人生屬於她自己,他可以幫助她,在她摔倒的時候把她扶起來,但他不能把自己的思想灌輸給她,讓她複製他的人生。
他隻是說:“我不是為了讓你還給我什麼,所以才要給你的。”
夏油傑對她的感情是發自內心的,他為她做的那些事情、給予她的東西也是源自內心。
“你是個好人。”
阿彌這麼說的時候,夏油傑覺得有些意外,不過他是以為阿彌理解了他的想法。
然而阿彌卻輕聲說:“但是好人總是會變得非常痛苦。”
因為他們總是要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要將他人的責任也變成自己的責任。
“他們會被自己困住。”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小孩子可以說得出來的話。
夏油傑歎了口氣,他的心情很是沉重,之前他隻是覺得阿彌藏著很多心事,但現在他才明白,她實在過於早慧了。
不喜歡說話大概也是因為說出來的話並不符合她的年齡,所以才要用沉默來掩蓋真正的自我。
“阿彌也是個好孩子,”夏油傑握著她小小的手掌說:“但是我希望你能夠變得幸福。”
[人是為了獲得幸福,是為了去愛他人、被他人所愛,所以才要誕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在阿彌的記憶裡忽然浮現出了一些東西——她感到一陣古怪的思路在腦海中被牽動。
或許曾經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或許在前世的某個瞬間,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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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阿彌也曾有那麼一刻想過,倘若她是出生在這個家(夏油家)裡,如果她是夏油傑的妹妹……
“如果”指的是並不存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