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 第五章(1 / 2)

盲船 普通的鹿 4912 字 6個月前

趙見初從醫院出來時又下起了雨。他等不到雨停,頂著雨坐公交車回宿舍,正趕上一群人打完籃球回來要排隊衝澡。趙見初想等一會,靠在床頭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

他夢到了程蝶。

過去程蝶很少出現,甚至在家很少被提起來。

他姑姑說他小時候很懂事,很少要媽媽。趙見初沒有這段記憶,他懷疑隻是因為每次提到程蝶,全家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小孩子是最懂趨利避害的。

上小學的第一節課,語文老師誇他的名字起得漂亮,說父母給孩子取名叫見初,一定感情很好,孩子作為父母的愛情結晶,每一次看到孩子,就會想起夫妻二人第一次相遇的場景。他回家問趙允望,他的名字是不是這個意思。趙允望那天從現場直接回家洗澡,趙見初還清晰記得他身上的那種臭,臉色比屍臭還要臭,甩下一句“少聽你們老師瞎扯”。

他夢見程蝶從趙允望收在衣櫃深處的相簿裡走出來,女人戴著一隻珍珠發卡,發卡上的漆色已經褪光,露出光裸的金屬骨架,珍珠發黃變脆,在發卡上搖搖欲墜。程蝶一麵奔跑著,一麵朝他招手。趙見初跟在後麵想告訴她珍珠要掉了,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最後他在一腳踏空的時候醒了過來。

醒來時天花板上正流動著光,明亮的光帶漂浮遊弋,像魚又像鳥。一條又一條地浮動著,仿佛是隨他一起從夢境中漫遊出來。

他夢見程蝶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盯著光條想。思緒渾噩地盤旋,程蝶的形象最終被定格在趙允望收藏的那幾張相片裡,穿著圓領裙子帶珍珠發卡的圓臉少女,在照相機前有些驚愕地睜圓了眼睛。程蝶與他之間的聯係就像海上的浮標,多數時間單薄得幾乎不存在,隻在不期然的時候出現,支撐著他們之間微弱的關聯。在程蝶二十六歲的生命中他不過是一爿短暫的片段,一團模糊的影子。對程蝶來說他意味著什麼呢?當她知道生下來孩子可能會死掉時,她害怕嗎,還是賭徒一般懷著孤注一擲的希望?

他任由光帶仿佛海妖用歌聲蠱惑船民,將他一步步拖入無法停止的遊思妄想中。

直到江畔來敲門。

外麵的雨早停了。

門被敲得哐哐響。

趙見初迷瞪著拉開門的瞬間,江畔劈手伸進來,順手按開門邊牆上的燈,目光在房子裡掃了一圈才落在他身上:“你怎麼一直不接電話?”

室內大亮,趙見初被晃得眯著眼,甫張口帶著一絲沙啞,十分無辜:“我沒有聽到呀。” 他過了半秒悠悠想起來,“哦可能沒電了,昨天在我爸家沒充電,找不到充電器。”

江畔原本是叫他去吃飯,確切地說,是帶他去蹭飯 —— 二隊收了網,張羅著要好好吃一頓,他說趙法醫沒準在局裡,一塊叫上。

結果趙見初的電話從三點打到六點都打不通,江畔又打電話去問趙允望,趙允望說趙見初一早就出門了沒回來過。

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忽然找不見人這種事,能有什麼大不了呢。局裡的人都知道江畔跟趙見初從小關係好,但就算親兄弟間好到幾個小時找不到人就著急的也不多見。

二隊有幾個人喝多了就沒正形,摟著啤酒開玩笑,說小趙跟江隊多好啊。小趙要是個女的,早就跟江隊談戀愛了。又是青梅竹馬,連親家都住門對門。

開玩笑的那人正坐在江畔旁邊,沒預料屁股下麵的凳子被狠踹一腳,差點整個人翻過去,周圍的人都吃吃地看笑話。那人正要惱火,聽見江畔不冷不熱地說:“馬尿喝多了就回家睡覺去吧。”

趙見初正忙著吃飯,不稀罕和這些醉漢費嘴上功夫。他吃飯的樣子很勾人食欲,箸著筷子抱著碗,咀嚼得十分認真,一絲半點挑食都沒有,每一樣食材在他那裡都有最大的尊重。

他大約是這一幫人裡頭唯一一個真心實意來吃飯的,從上菜就沒閒著,坐在江畔旁邊,沒人勸他酒,他也不怎麼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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