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見初最終也沒解釋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江畔不囉嗦,一腳油門開到最近的醫院。
醫生問清情況,開了抗生素靜脈注射,又讓他重新去清創。
趙見初傻眼,還想垂死掙紮:“不能打肌肉針嗎?大夫我還在上班啊。”
醫生敲敲桌子:“法醫同誌,抗生素打肌肉注射,你自己覺得合理嗎?”
他垂頭喪氣地去交錢拿藥,清創的護士看他一副倒黴蛋樣子,一邊安慰他沒事不會痛的,一邊手起刀落重新剖開創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差點蹦起來。
江畔站在處置室門口,揣著氣定神閒的笑,對他比了個口型。
趙見初怎麼看怎麼覺得像是活該兩個字。
點滴室裡空蕩蕩,一小瓶金黃液體掛在點滴架上。
趙見初板著臉坐在架子下麵,江畔伸出手指,在他腦門兒上點點:“今天我可沒發火。”
趙見初瞪回去,“剛才換藥的時候,你在門口說什麼?”
江畔笑起來,眉目舒展,湊他近一點:“我跟你說加油呢。”
趙見初真信了片刻,還收著聲音比劃口型,結果怎麼比都覺得對不上。
忽然感覺旁邊的人輕輕地抖了一下,他一回頭,江畔正憋著笑看他。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趙見初氣得逮哪是哪,抬腳衝這人腳脖子踢一腳。
他踢得輕飄飄,江畔才不吃痛,反而伸手替他把打晃的輸液線扶住,“你不在意你自己的命,總得允許彆人在意你的死活吧。”
這句話有些重。
砰地落下來,砸得趙見初發昏,他不知道江畔什麼意思,又不敢回頭從江畔那裡找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根脖子都泛起薄薄的紅,還一味低著頭,一縷黑得發亮的頭發撥在耳後,想假裝沒聽到。
恰恰好手機響起來,救了他的場。
他側著頭把手機夾在脖子根,想逃開旁邊這人的目光,隻是一聽來電者的聲音,又默默轉了過來,打開免提。
女童母親的聲音聽起來輕而急促:“警官,你們說的那個針,就是在我女兒身體裡找到的那個,是不是細細的軟軟的那種?”
“我以前從廠子裡拿過幾根針回來。我婆婆要給小叔子的兒子做衣服。後來拿回來她說太細太軟了,就沒人用擱下了。我不太確定,但是看著有點像……”
她猶豫了一下,“我女兒年初的時候確實有次說過自己被紮,但當時我沒往心裡去,還以為就是小孩子淘氣。她學講話很晚,有時候說不清楚我也沒當回事。要是我當時多問幾句就好了。”
她的嘴唇貼著話筒非常近,呼吸和抽泣攪合在一起,“怪我沒有把她早點接來,不然就不會走沒了。我婆婆說我們帶著小孩在城裡太花錢,她替我們帶著能省錢,叫我們一個月給一千塊錢。是不是她啊……我看著像,又軟又細,你們可以去我們廠子裡頭看看。”
她忽然沒了聲音,隨後傳來一陣窸窣作響,像是手機被揣進了兜裡,一個悶而遙遠的男聲出現,“你在這蹲著乾什麼……”
通話被中止了。
趙見初拿著手機,一時覺得沉甸甸。
“我這兩天查了點資料,還沒告訴老楊。” 他對江畔說,“解剖的時候就發現這小孩過瘦了,幾乎沒有什麼皮下脂肪。我查了查這個年齡的標準身高體重,她的數據差了很多很多。你把小孩父親支開的時候,我問了她媽媽,小孩出生的時候健康體重也是標準的,不存在早產先天發育受限,所以隻能是後天營養不良造成的。可惜我還沒問完,小孩父親就來了。”
“對了,” 他想起來這件事,“你怎麼知道他爸爸和奶奶合夥裝病?”
江畔提醒他,“他跑過去問你把他媽怎麼了。他要是真的認為母親在生病,怎麼還有工夫先抓著你不放?”
趙見初聽得心煩,往後仰想靠一靠,卻撞個空。輸液室的塑料椅背太矮。他一口悶氣歎出去一半,又生生往回咽。
江畔伸出胳膊環到他身後,意思是給他靠。
趙見初半張著嘴:“這,乾嘛呀,多奇怪啊……”
“這有什麼奇怪的?” 江畔反問,“他們弄這破椅子給病人,不然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