椋鳥 第二十四章(1 / 2)

盲船 普通的鹿 6677 字 4個月前

老楊的警告或多或少影響到了趙見初。

他在去女童家中的路上,跟陳讖打聽這家人的情況。

陳讖的聲音從手機揚聲器裡傳出來:“父母光顧著悲痛了。主要是他家那個老太太,太難纏了。” 陳讖用誇張的語氣形容,“一聽我們說死亡時間對不上,立刻就從床上爬起來了,哪像個有病的樣子。”

“你覺得有可能跟小孩母親單獨談話嗎?” 趙見初問。

“應該可以吧。”陳讖想了想,“那直接把媽媽單獨叫來局裡不是更好?”

“我想看看這小孩的生活環境。”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正在旁邊開車的江畔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原本應該他和陳讖去見女童家屬。江畔知道後就陳讖留在局裡,自己拎著車鑰匙跟趙見初來了,美其名曰怕他們再被投訴。

趙見初掛掉電話半靠在副駕駛的門上,手指屈起抵在唇角上,以至於說話聽起來有些含混。

女童的父母在雨安沒有固定住址,父母都在省城打工,女童跟著奶奶住在一起。

這一小片四五棟筒子樓泥灰的外立麵是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的舊址,夾在從沔川南岸借路而過的高速與河岸公園之間,從沔水大橋下來,這幾棟樓就像幾個拾荒乞討的流浪漢蹲在橋邊。

趙見初雖然是雨安本地人,卻還是進這種樓裡。走廊破舊昏暗,長而狹窄,兩邊堆滿雜物,頭頂架著五顏六色不明用途的纜線,時而幾件滴著水的衣服橫懸在樓道中央耀武揚威,腳下的瓷磚早碎成了渣,偶爾幾片殘留的遺體在人的腳下翻滾。

“這幾個樓以前都是混凝土廠的家屬宿舍樓。後來不讓從沔川挖河沙,廠子效益不行,就把家屬樓的產權都賣了,現在裡麵估計還住了不少當年廠子裡的老人。”

江畔從一輛幾乎橫擋在樓道中間的電動車上跨過去,回頭把那輛車抬起來靠牆擺好。

“你怎麼這麼了解這塊?” 趙見初撥開頭頂一件晾在樓道中央滴答流水的背心。

“我媽走後的第一年在這塊租房住過。”江畔回頭打趣他,“那會你還穿著開襠褲上幼兒園呢。”

趙見初他站在一扇灰得看不出本色的門前,對著陳讖發來的地址,辨認模糊的門牌號:“好像就是這家。”

失去孩子的夫妻像染病的植物,散發著灰敗的氣味。

江畔和受害人的父母在這個稱之為客廳的房間裡坐下,實則是勉強借力在幾個搖搖欲墜的塑料箱子上半蹲著,周圍堆滿踩扁的塑料瓶子和成捆捆紮的紙箱子,一條條塞得鼓鼓囊囊遺體般的尿素袋子立在牆邊。

趙見初趁他們說話的功夫在房間裡四處走動觀察。

那些在大開發中積攢了些家底的人家已經漸漸搬離雨安。他們空洞的舊屋或租或售,拋給走不掉的人和新來的人。一頭野牛倒下,荒原上的動物按各自的階層次序前來覓食。獅子掏出多汁的內臟,食腐的鳥類排在最後掃食殘渣。

這間窄屋就像個淩亂的鳥巢,堆攢著從城市各個角落搜刮來的物品。

趙見初不得不時時小心以免碰掉突然從房子某個角落橫生出來的東西。

鍋碗調料和電磁爐堆在半掩的臥室門旁,臥室裡裡傳來空空的咳嗽聲。他隔著半人寬的門縫,看見門縫後麵正站著一個老太太,一張仿佛隨時剝落的樹皮般粗糙灰黃的臉藏在門縫後麵,正在朝外望,一見被人發現,立刻背過了身。

趙見初索性推開門:“您好,警察來了解您孫女的情況,方便聊聊嗎?”

老人半退著走,退不了兩步就被屋裡唯一的床擋住去路。她聳著背往床深處靠,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來人:“聊什麼?”

趙見初在床邊半蹲下:“您孫女平時和您住在一起的是嗎?”

老人咕噥著說是,一直都是她帶著,兒媳婦做完月子就去省城和丈夫一起打工,她給養到現在。

她吐字不清,趙見初聽得吃力。

“您就一個兒子嗎?”

老人略朝床尾的年輕人傾著身,聲音大了些:“還有個兒子,今年剛給我生了孫,我想去帶也去不了。我就叫妮兒她爸媽把她帶走養,放在我這裡她大了我養不動,養出個好賴。”

她急急地說完這一番話,又低下頭掐著手指在嘴巴裡迫迫地念叨著什麼。趙見初乍地一聽,竟然覺得有點像是在念經。

他蹲得腿麻,扶著床站起來,“星期五那天,就是你說你孫女失蹤的前一天,你們去乾什麼了?”

老太太的自喃頓時消了,手指攥成一團,緊緊閉著眼,枯皺的臉皮下忽然露出不相匹的凶悍:“沒乾什麼。在家。一天都在家。”

趙見初手撐在床尾看著她:“警察會調監控的。現在城裡到處都是攝像頭,你出門去哪了,幾點去的,呆了多久,什麼時候回的家,我們都能查出來。”

他話音還沒落地,老太太忽然抱著頭嚎起來,身體圈成一團歪在床上,一個勁大喊著疼死了疼死了。

“你把我媽怎麼了?”

趙見初還沒反應過來,女童父親已經衝進來,拽住他就往外拉,

江畔喝了一聲鬆手,男人好似才想起麵前的是警察,訕訕地放開趙見初。

趙見初指指房間裡,“你媽剛才喊頭疼,你不進去看看嗎?”

男人逃似地鼠竄進臥室裡,還當著趙見初的麵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