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見初走回江畔旁邊,江畔蹙眉看了眼他方才被人拽過的胳膊,留在一旁的女童母親怯怯地解釋:“他媽這幾天不舒服,他擔心。”
趙見初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轉而拋出幾個突兀的問題:“你小孩出生的時候多重?順產嗎?幾歲開始留給奶奶帶的?”
女人不解用意,但十分配合地回答,說在婦幼保健院順產的,七斤多,到孩子兩歲要出門打工,才留給奶奶。
幾句話間,她的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滾,她趕緊把頭低下用手背抹淚。
“你能不能找個時間過來跟我們單獨聊聊?” 趙見初問她。
女人並不拒絕,眼神卻朝著閉緊的臥室門飄過去,她還沒開口答應,臥室裡傳來老太太的聲音,“你媳婦膽小,你快跟她呆一塊去。”
緊接著男人就從臥室裡鑽出來。
趙見初剛想開口說不行,江畔拍拍他的手,“我們筆錄的東西在車上,那你倆和我們一起去吧。”
說完推推趙見初,示意他和女人先走。
下樓的路上,趙見初跟在女人身後。她瘦得幾乎隻剩下一把,好像碰一下就會嘎吱亂響的木頭架子。頭發短短的剪到耳朵根,罩著一件褪色的寬大短袖,腳上的拖鞋已經快磨平了跟,每走幾步路都要揉一把腰,卻又走得極快。
趙見初追在後麵問,“你平時見你女兒的次數多嗎?”
女人想回頭,腳下慢半拍,但又沒有回頭,搖搖後腦勺否認,聲音甕甕地飄在前麵,“我們廠子一個月隻放一天休息,最多一個月回來一次。上個月開始加班有高溫錢,本來想夏天過完再回來。”
他們說話間已經走到樓道口,女人頓住腳步,趙見初回頭看了一眼,江畔和那孩子父親被落在後麵。
江畔遠遠地朝趙見初使了個眼色,趙見初便會意,對女人說:“我們的車在外麵,來,我們先過去。”
女人還有些遲疑,趙見初已經有些急了:“快,我有話要單獨問你。”
他拉著女人一路走到車旁才鬆手,“我有些話要單獨問你,不能當著你丈夫婆婆的麵。”
“我們屍檢的時候,在你女兒的身體裡發現三根針。” 他從手機裡找出照片,“這些針是在你女兒身體裡找到的,但看腐蝕程度,並不是死亡前後才進入肌肉組織的,應該存在至少三四個月了。你女兒有沒有跟你說過她身上哪裡痛?”
女人盯著照片,麵露驚疑:“上次回家她是說過屁股疼。我婆婆說小孩子長個兒,骨頭疼正常,還叫我買鈣片回來給她吃。”
“那是多久之前?” 趙見初追問。
“三月份的時候,我就買了鈣片托老鄉送回來,我婆婆說吃了。”
趙見初又問,“你這次回來,在家裡有看到過鈣片瓶子嗎?裡麵的鈣片有變少嗎?”
女人被問住了,想幾秒最後愣愣搖頭,聲音開始變得虛弱,“好像沒有,我沒注意——”
“你能不能回憶一下,有沒有見過這種針?”
趙見初其實不怎麼抱希望,這種形狀的縫衣針應該很常見,網上隨便搜一下成百上千,很難判斷來源。
女人對著手機屏幕看,甫一抬頭還想說點什麼,另一頭她的丈夫大喊著她的名字,從筒子樓裡奔出來。
男人喘著氣跑過來,質問妻子怎麼不等他。
回程時,趙見初問江畔用什麼理由把那男的拖住那麼久。
江畔說:“看著哪家有人在,把門口堆的東西一腳踹翻,還怕主人不出來拉住我們找事?”
哪還有點人民警察的樣子,活脫脫一個欠缺管教的青少年。
他們還沒到局裡,陳讖的電話已經追過來:“怎麼樣,問出什麼了?”
趙見初一五一十轉述:“那個奶奶,我跟她說外麵有監控,星期五她乾嘛去了警察能查出來,她馬上就裝病。”
江畔示意趙見初開免提,對陳讖說,“小孩的父親也知道老人裝病。你們先查監控吧,順便把鄰居問一遍,回頭可以先把小孩父親叫到局裡來單獨問問。”
陳讖記下了,又追問,“那小孩母親呢?針怎麼說?”
趙見初說:“我給她看了針的照片,臨走前我把聯係方式偷偷留給她了,她要是有什麼想法,應該可以自己私下聯係我。我感覺這對母子好像把她看得很嚴。”
電話掛掉,車正好開到法醫中心。
“可以嘛趙法醫,都會暗渡陳倉偷偷塞小紙條了。”江畔打趣著,說話的功夫停了車,鬆開安全帶,朝趙見初伸出手,“給我看看你的手怎麼樣了。”
趙見初躲著不肯給,“有什麼好看的,就紮了個小眼。”
江畔不聽他說,直接去拽他的手,拉出來一隻紅彤彤的腫蘿卜丁似的食指。
“這就是你說的小眼?”
趙見初被看得發毛,“不是,你聽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