椋鳥 第三十一章(2 / 2)

盲船 普通的鹿 6448 字 4個月前

不等江畔答應,陳讖又把話接過來:“我覺得是有必要在這家人身上繼續挖下去,他們家真的太多不正常。一個連自己身份證都拿不出來的女人,一個把妻子看得像奴隸一樣緊的男人,現在也不清楚這些事情和高墜之間有沒有因果關係。總之現在老太太擺在那裡又跑不掉,不急這一時半會結案子。”

所有人都看江畔,江畔卻一時沉吟著沒說話。

趙見初右邊的一個同事繃不住先開口:“他家就算再有天大的疑點,現在證據板上釘釘,嫌疑人就不可能變了。再有彆的事,那也是另外的案子,一碼歸一碼。沒必要再拖下去了。”

陳讖坐在趙見初的左手,伸長脖子好像個鬥雞,就等著跳起來吵架,卻被趙見初搶了個先。

“那可不一定。” 趙見初硬邦邦地反駁,“精神鑒定結果出來之前,誰也不能保證這個老太太有完全行為能力。”

同事朝著江畔那邊斜了一眼,語氣帶上一分質問:“那樣這樣說,不就等於是在給嫌疑人找脫罪的辦法了嗎?”

趙見初露出明晃晃的不滿:“難道一點都不考慮教唆犯罪的可能性嗎?”

最後江畔出麵中止了爭辯,點兵點將地把工作安排下去。

點兩個人再跑一趟省城去找工友談談,又點了兩個人去男子的老家農村了解情況;老人帶回來先做司法鑒定。

最後他點了陳讖的名:“咱倆跑一趟,想辦法把夫妻兩個分開問。”

散了會,趙見初留下和陳讖說了幾句話,最後一個從辦公室出來。看見江畔正站在走廊另一頭的窗下抽煙,兩人遠遠對視一眼。

他忽然想起早晨起床的時候,路過浴室看見江畔站在一片騰騰的水汽中,光著膀子在刮胡子,一條背脊溝流暢地滑進褲腰裡,弓張的肌肉力量蓬勃。

他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此時更是心亂如麻,不顧對方滅掉煙頭走過來,自己先拔腿跑了。

午間老楊吃完飯回單位,遠遠看見法醫中心門口的站著一群人,走到跟前聞到一股惡心卻說不清楚來源的惡臭。

一問才知道,是趙見初在二樓煮骨頭,煮得滿樓都是屍臭,把人全熏了出來。

“你搞白骨化,跟主任提前打招呼了嗎?” 老楊捂著鼻子站在操作間門口,一副要吐不吐的表情。

趙見初帶著半遮麵罩,自覺這會說話也說不清楚,索性衝老楊擺擺手,意思是等會再說。

老楊那樣子一看就是來興師問罪的,肯定在怪他沒通知搭檔就動手了。

趙見初如今吵架吵多了,倒是臉皮厚起來,一回生二回熟,了不得就是最後再吵一架。

主要是他上午開完會就跟醫院聯係過了,果然那邊婉轉答複他沒門兒。他回來坐在辦公室裡,把這個案子從頭到尾細想了一番,心一橫,決定做白骨化。

一般受害者要做白骨化,主要症結在於家屬不同意,大多數家屬還希望法醫能給親人留具全屍下葬。

但這個小孩,像隻被一腳踢出巢穴的幼鳥,似乎隻有一個羸弱不堪的母親在愛她。

他盯著半人高的煮鍋裡想,愛得太薄弱,既然無力維護,那愛或者不愛又有什麼分彆?

他對所有高舉著愛之名義的事物都感到難以置信,感到虛偽得可怕,不由得又想起昨天晚上和江畔說的話。

他問江畔愛是什麼,江畔實則避而不答。當時他心裡是有些失落的,但此時此刻他又想,也許無論江畔回答什麼,他都不會滿意。說到底他根本不相信愛有任何價值,但又無法掙脫麵前這個人對他的吸引力。

一時半刻間,他忽然有些羨慕江畔。

江畔有力量,也有勇氣,好像什麼都不懷疑,活得那麼堅定。

可能他被這個人吸引並不是沒有道理,他這樣遊移不定的人,怎麼會不向往一個碼頭。

水要沸不沸,腐肉組織漸漸脫離,露出灰白的人骨。

他這才關了火,拿濾網小心地把骨頭一塊塊撈出來,放在旁邊塑料盒裡降溫。

晚上江畔過來的時候,趙見初正蹲在樓道裡打電話。

“我就是有點拿不準,脫鈣做的話周期太長了,要四到八周,我們這邊案子等不了那麼久。不脫鈣的,這種情況我沒做過,怕到時候染不上色切不出來,那就把樣本毀了。”

最後電話那邊又說了幾句,趙見初才說知道了,然後掛點電話。

江畔見他打電話的時候一直後背緊繃的樣子,遞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趙見初握著電話,神情難辨地解釋:“是我爸,問他點技術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