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用寡淡的烤土豆填飽了自己的肚子,楚越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打算睡個小覺,這回說什麼,也不動腦子處理什麼亂七八糟的奏折了。
他要好好地!睡個覺!
之前每次睡覺,即便他表麵上看起來是在休息,實則日日夜夜都在幫楚源那個小兔崽子收拾爛攤子,再不休息,楚越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有一天就沒了。
抱著楚一一剛躺在床上,楚家的大門就被敲響了。
楊彩秋從廚房裡出來背了背手,開了門,映入眼簾的就是滿頭大汗的安滿穗。
“大隊長,這是咋了,怎麼出了這麼多的汗?”楊彩秋問。
春天的天氣,空氣裡麵還透著點兒涼,安滿穗穿著的上衣外套已經被汗水染濕了,他的頭發也濕乎乎的,看起來是跑了老遠的路。
安滿穗喘了幾口粗氣,說道:“你們家...你們家楚越呢?我找他...有事兒。”
楊彩秋立刻拔高了嗓門:“當家的,大隊長找你。”
然後轉過頭對安滿穗說道:“大隊長您進來坐吧。”
安滿穗擺擺手,靠在楚越家門口的門框緩神。
楊彩秋的聲音大,楚越也碰巧半睡半醒沒有真的睡著,輕手輕腳的將熟睡的楚一一安置好便出了門。
安滿穗一瞧見楚越的身影,忙不迭的開口:“楚越,快點兒,跟我去大水村兒一趟。”
見安滿穗這樣,楚越下意識的問道:“怎麼了?”
聲音沉穩,不知怎麼的,安滿穗從聽到這個事兒開始就七上八下的心就開始平靜了下來。
但是沉穩歸沉穩,著急還是著急的。
他左手拉著楚越的手腕就走:“我路上和你說,快走。”
楚越就這麼被安滿穗半拖半拽著走出了大門。
等到坐到了牛車上麵,安滿穗才閒下來和楚越把事情就說清楚了。
敢情他們倆今天就是去接在他們村兒改造的舒教授和淩教授的。
今天上午是趕集的日子,因此村裡麵的一大半人都不在,都去湊了熱鬨。
眼瞧著沒人管,上午就是自由活動時間,舒教授和淩教授想要寄信,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就結伴去了縣城。
聽他這麼說,楚越想起來了,他今天在和知青去縣城的時候,仿佛也是真的碰見了這兩個教授。
“去了縣城然後呢?”眼瞧著安滿穗不說了,楚越繼續問道。
“這事兒不就出在他們出去了之後嘛!”安滿穗皺緊了眉頭。
“他們都歲數大了,哪兒能走那麼長的路,在大水村的時候,被人家那邊兒的牛車出來給撞了,淩教授腿折了,現在兩個人就在那個村兒呢。”
“那也應該讓大水村的人送他去衛生所啊!咱們過去接算怎麼回事兒?”
這腿折了是大事兒,無論在哪個年代,這都算得上是個傷筋動骨的大病了。
遙想當初,楚源因為淘氣爬樹的時候摔折了自己的胳膊,也是立馬看的太醫,養了好些日子,用了多少溫補的好藥才好。
“誰說不是呢!可是他們成分太高,又是下來改造的,大水村的大隊長又是最刻板的,咬死了不動那兩個人,非得等著咱們過去處理!”
說著這個安滿穗生氣。
什麼等著他們過去處理,人家就是看著這兩個老頭是下來改造的才啥也不管。
彆當他不知道,那大水村裡麵,成分高的人,過得可比他們村兒艱難多了。
但是這平常艱難一點兒就艱難一點兒,誰讓他們成分在那兒呢,但是這都斷了腿了還啥也不管,多少有點兒不合適!
“那咱們趕緊過去吧,把人送到衛生所,好好看看。”楚越接話。
雖然不太知道安滿穗說的成分啊還有改造啊具體是怎麼回事,但是不妨礙他知道,這兩個老人都是有學問的。
有學問的人是什麼?那可是國子監的師傅啊!!!
就算教授這個級彆夠不上太傅,那好歹也是個和禦史大夫一樣有文化的,即便不算狀元,舉人總是算的。
這讀書人都金貴,他當政的時候,每三年朝廷都要花大價錢舉行考試,選出讀書人入主內閣,這樣的讀書人,改造歸改造,怎麼著也不能真出事兒啊!
安滿穗也是這個意思,改造歸改造,日子艱苦點兒不怕什麼,但是人總歸得好好地。
到了大水村,彆說楚越了,連安滿穗心裡的火都直接從腳後跟衝到了天靈蓋兒!
就這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還有一個斷了腿,這村兒裡也不知道找個乾淨的床讓人躺一躺,就讓人直接躺在地裡,還沒人管。
見安滿穗帶著人來了,連忙把人的位置給他們指好了,想讓他們趕緊帶走。
“你們咋不找個村醫給看看?”安滿穗壓住火氣衝大水村的大隊長說道。
“就他們這成分,還是自個兒養著吧。老安啊,不是我說你,這成分那麼高的,你咋還把他們跟村裡人看的一樣呢?這都是下來改造的,你也彆那麼上心。”
瞧瞧他們村兒的牛鬼蛇神們,他都給派去乾最苦的活兒了,都去挑大糞了,吃的也給的不多,餓不死就行了。這才是下來改造的樣子。
安滿穗和這個大隊長的觀點不一樣,他不願意這麼為難人,都是能說得過去就行,沒得非要把人往死裡逼。
不過人家的做法真要往深了說也沒啥可詬病的,安滿穗也沒說什麼。
和楚越一起把折了腿的淩教授抬上了牛車。
先去了趟衛生所,衛生所的小醫生是新來的,看見人傷的那麼重趕緊給處理傷口。
淩教授除了腿上之外,其他地方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但是舒教授就不一樣了,為了拉淩教授,他滑到了,手上腿上全都是紅彤彤的傷口,看著就讓人心疼。
小醫生見兩個人年齡這麼大,不自覺的放輕了動作,處理傷口的時候也都儘量安慰人。
感動的舒教授都差點兒掉下眼淚兒來,聽人家說注意事項的時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回去的路上,安滿穗看著這傷的傷病的病,斟酌了一下說道:“你們倆明天就先彆上工了,等到過幾天好一點兒再上工吧。”
這話就是關心淩教授和舒教授,想讓他們踏實養病,但是舒教授一聽這話就急了。
連忙開口:“安同誌,我沒傷到筋骨,還能乾,我們就不歇著了。”
不是他不想呆著,這世上沒有一個人不願意休息,但是從前在農場的經驗告訴舒教授,不乾活兒就沒有糧食吃。
再加上他們現在的工作是清掃牛棚,可比從前在勞動農場的時候的工作強度輕多了,舒教授斟酌之下,還是覺得自己這把老骨頭還能撐。
很顯然,淩教授也是這麼覺得的。
“我也不用,等到明天這腿估計就能晃悠著走了。”
安滿穗瞧著這兩個快和自己老爹差不多大小的人強撐著身體的樣子,心裡一酸。
“那也得休息,明天你們就都彆上工了。”
他是個粗人,沒想那麼多,自然也沒注意這話說出口兩個教授頓時黯然的神情,本來現在發的糧食就不怎麼夠吃,再不乾活兒,還不知道明天會不會被餓死,還有沒有回去教書的一天。
楚越顯然要細心一些,看著兩個老人家驟變的臉色,再看看他們瘦骨嶙峋的樣子,似乎想起了自己剛穿過來的時候,之後便猜到了,他們是擔心糧食。
但是大隊的糧食他也沒辦法說什麼,安滿穗也還在,他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下午折騰這麼一趟,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楊彩秋下午在家,已經將他上午帶回來的肉切碎,拌著大白菜調成餡兒,包成了一個個圓鼓鼓的肉餃子。
這肉餃子在現在來說,可是隻有過年才能吃的珍饈,要不是楚越的前些日子到現在一共賣了三隻雞,她才舍不得這麼下料呢。
不過她也是有點兒奇怪,為為啥楚越這醒來以後運氣那麼好,那麼不好找的野雞,都逮到了三隻。
不過她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借屍還魂這個事情來,隻能把這一切歸咎於楚越最近運氣好,點兒正。
餃子煮熟了就等三娃過來下鍋煮熟,楊彩秋從廚房翻出了一個小盤子,將楚越昨天帶回家的那幾包點心挑出來一些放上,一會兒三娃來了好讓他吃。
等到挑完了,楊彩秋轉身將盤子放在炕桌上麵,問:“我還沒問你,這東西多少錢一斤?要多少票?”
“五毛錢一斤,再加上點兒糧票。”
這價錢貴的,楊彩秋想著,那兩隻野雞賣的錢,估計一半兒都讓楚越花出去了。這確實太貴了一些。
看著眼巴巴瞧著自己的女兒,楊彩秋從盤子裡麵拿出來了一塊兒給楚一一。
“這東西太貴了,下次彆買了。”
又看了一眼吃的正開心的楚一一,楊彩秋補充道:“要是實在想吃的話,你買點兒原材料回來我給你做,這實在是太貴了。”
將來他們要用錢的地方還多呢,總不能賺多少花多少,那還過不過日子了!
但是楊彩秋想著楚越可能是從前手裡沒有放過錢,再加上好不容易離開楚家那個吃人的地方,有點兒想補償的心思,因此也沒太生氣,隻是想著得找機會跟楚越好好說說這存錢的事兒。
不過楚越現在的關注點不在錢上麵,而在楊彩秋剛才說的那句話—我給你做。
他有點兒愣住了,問楊彩秋:“你能做出這樣的點心?”
乖乖!這可是禦膳房用了不知道多少的好材料做出來的點心啊!其他的楚越不知道,但是就是麵前楚一一正在吃的這個桂花糕,楚越可知道的清清楚楚。
當初楚源鬨著要吃桂花糕,母後溺愛孫子,讓楚越這個當父皇的親自去禦膳房等著給拿回來。
禦膳房可是發動了十幾號人買了新鮮的桂花回來,用上等的蜂蜜做成了糖桂花。還要加上點兒糖水調整味道,那複雜的程序楚越當初看的直眼暈。
楊彩秋點點頭:“我昨天嘗來著,能做個八九不離十吧。”
這八九不離十也是因為這糕點裡麵有很多的材料她從前從來沒有嘗過,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不過大體上的她還是吃的出來的,複刻應該不是十分的艱難。
“嘗一嘗就能知道怎麼做?”楚越覺得自己的認知受到了顛覆。
碰巧這個時候三娃過來了。
楚越家白天不上鎖,他又跟楚越無比的熟悉,因此也沒敲門,大咧咧的走了進來,還沒進堂屋呢就聽見楚越不大不小的聲音。
他問道:“二哥,你說啥呢,啥嘗一嘗就知道怎麼做?”
見來的是自己人,楚越也沒藏著掖著,說:“你嫂子說我從縣裡供銷社買回來的點心她嘗嘗能做的差不多。”
“哎!那可真是厲害!縣裡麵那念書的怎麼說來著,哦,對,我嫂子這樣的叫天才!”
楚越一個人誇就算了,再加上一個慣會說話的三娃,楊彩秋被說的不好意思了,臉上都透出了淡淡的紅暈。
“你們要想嘗嘗我回頭買點東西做做,但是還是得先把家裡的這些吃完。”
說著,就去打算去廚房端餃子。
楚越抬眼一看,覺得楊彩秋的肚子仿佛又大了一圈兒,實在不放心,讓她坐下歇著,他去端餃子。
顯然,三娃也覺得讓楊彩秋再乾活兒不合適,因此自告奮勇的揚言自己要包攬了洗碗的活兒。
等到楚越將餃子端上了,三娃迫不及待的就伸了筷子。
三肥七瘦的肉餡配著白菜,油潤但不油膩,清清爽爽的,一咬下去,滿口都是肉汁,鮮香可口,顧不上熱,他囫圇兩口就吃下去了。
“嫂子你的手藝就是這個!”說著三娃比了一個大拇指。
“好吃你就多吃點兒。”
做飯的人最開心的就是有人誇自己做的好吃,楊彩秋聽著都笑眯了眼睛。
“哎呀,我有時候都想能不能交夥食費,上嫂子你這兒吃飯來了,我自個做飯都沒法吃,也就能把肚子填飽了。”
三娃邊說邊吃,楚越勉強能聽懂他說的是個什麼東西。
“那你啥時候要想吃好的,拿著糧食來這邊,我一塊兒做了。”這種不費力的事情楊彩秋還是很樂意做的。
三娃撥浪鼓似的搖頭:“還是算了吧,二嫂你這身子,過幾個月就生了,我才不敢讓你來乾呢,我要都給你了,我二哥不得罵死我。”
三娃的話把楚越給喚醒了。
他總覺得自己現在生活的挺好的,但是一直覺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啥,經三娃這麼一提醒,他想起來了,楊彩秋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那個時候,他要養的人又多了一個。
楊彩秋不會永遠大著肚子的,裡麵的是個人!會出生的小人兒!
現在家裡依舊隻有這麼一個房間,依舊是這個破破的茅草房,小人兒一出生,怎麼都住不開!
楚越忽然覺得,自己肩上的壓力又大了幾分,然後悲憤的...又吃了三個餃子。
說到做到,吃完飯後三娃果真包攬了洗碗的任務,看的楊彩秋怪不好意思的,但是被三娃的一句:“我和二哥什麼關係,嫂子你彆瞎客氣。”給按住了。
事實證明,三娃還是比楚越稍微靠譜一點兒的,起碼洗碗洗的乾乾淨淨,並且沒有打碎一個,這讓楊彩秋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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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的柴房裡麵,舒教授用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來的小鍋熬了一鍋清湯寡水的麵湯,端到兩個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