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又經過一個暗色燈光洞口時,列車開始減速了,“協和廣場到了。”
黎母趕緊問身邊最聰明,什麼都懂的黎覺予:“協和廣場是我們住的地方嗎?”
“不是,這條地鐵線應該是沿著塞納河主線修建的,協和廣場後四個站,才是聖日耳曼大道。我們先從聖日耳曼下車,再徒步前往笛卡爾大街…”黎覺予仔細回憶,耐心解釋。
瞧瞧笛卡爾是有多貧困,才會連直達地鐵都沒有。
列車動了一下,又再次隱入黑暗。
這次黎母學聰明了,雖然她聽不懂法語,但仔細數經過四個洞口還是沒問題的。大約過十分鐘後,她興奮地晃動女兒,說:“那個什麼曼大街到了。”
聖日耳曼大道。
將門票置入回收箱後,兩人就像地鼠一樣從地底冒出頭來。
當黎母看到,剛剛還坐落她隔壁的大主教教堂,如今遠在天際隻剩下一個雲霧尖頂後,滿目震驚難以形容,“怎麼會那麼快?”
“我們剛剛還在那,咻得一下就到這裡來了。”黎母感歎,頻頻回頭看地鐵站口。
但很快,她又被聖日耳曼大道景象吸引走全部目光——街邊法國梧桐閃耀著金色光芒,遮擋了那些奶油色或者粉色的建築前臉,麵包香味在空氣中若隱若現…
正前麵是盧森堡公園。
作為富人區隔壁的觀賞公園,到處充斥著殷實家庭小孩的歡聲笑語,跑來跑去的身影後,還跟著保姆奶媽的身影…空氣中彌漫著資產階級心滿意足的味道。
而黎覺予的目的地是——右手邊這條通往笛卡爾大街的暗舊街道,沒有路燈,沒有人流,沒有小孩(這點算得上是一個優點),隻有埋頭快走的頹廢作家、臟兮兮的畫家,身上帶有咖啡和煙頭的味道。
奢華的聖日耳曼大道隔壁的笛卡爾大街,是一條能包容所有貧困才子的旅館集合地。
由於黎母和黎覺予兩人長得太不像法國人了,有負責給遊客抗衣箱的腳夫,硬湊上來,給了她們一個又壞又貴的旅店名字,欺負兩人人地生疏。
“滾開。”離開法國,從零出發的黎覺予又回到麵兒鎮的強勢:“少拿內地客人下榻的地方騙錢,我們自己找旅館。”
被訓斥的腳夫悻悻離去。
出於對單身女士的考量,黎覺予挑選的旅館叫米迪旅館,主人是個善良和氣的婦女。
旅館主人帶著黎覺予等人,攀爬陡峭的八層旋轉樓梯,嘴上念念有詞念叨旅館注意事項:“一個月要250法郎…小姐,這已經很便宜了,彆看這樓梯長又抖,也隻有沒什麼錢的年輕人才願意攀爬啊。”
“我看在你帶著母親的份上,才給你三樓的房間,平時那可是要賣350法郎的。”
房門打開,木製家具混雜著灰塵的味道撲麵而來,嗆得黎覺予連連咳嗽,“沒搞衛生嗎?”
“250法郎搞什麼衛生?”主人表情看起來比黎覺予還要驚訝,畢竟這裡是昂貴的巴黎,旅館主人也不像東京租房中介一樣好糊弄…
旅館主人雖然是女人,但做起生意來十分有眼力見。
她見黎家兩人麵色遲疑,立刻笑吟吟地捧了客人一下,說:“小姐,你倒不必擔心房租,我有一種預感,你很快就會搬出這棟破舊公寓,住進聖日耳曼的好酒店裡去了。”
“你可真會說話…”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虎,初來乍到的外來客以後還有麻煩旅館主人的地方呢。
無奈之下,黎覺予隻能將錢包掏出來,將大半兌換好的貨幣撥給旅館主人,“熱水提供的對嗎?請問廁所和浴室在哪呢?”
“門後。”旅館主人拿過錢,頭也不回地回答。
黎覺予順著指引走到門後,打開廁所狹窄小門不足兩三秒,就麵帶驚恐迅速關上。
這是什麼?
她看到了什麼?
黎覺予都快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淪落至此——門後角落,隻有一個所謂的“站立式廁所”,法國人好像管它叫土耳其廁所,隨便啦反正是一個需要相當腿力才能熟練掌握的如廁工具。
雖然剛剛隻掃了一眼,但她還是看清了——這是個隻有衣櫥大小的水泥茅坑,潮濕牆上釘著一個釘子,上頭插著一摞裁好的報紙,應該就是廁紙了。
救命!
真要命!!
然而身為地道法國人的旅館主任,並不能共情黎覺予和黎母的震撼惡心。
她收齊房租後,慌忙就要下樓回家看雜誌了,臨走前隻說了一句:“哦對,雖然有點晚,但是祝你們聖誕快樂呀。”
窗外,飄起輕煙一樣的寒氣,聖誕節藏匿在這個雞飛狗跳的旅館房間裡。
而對於黎覺予來說,真正的聖誕夜要在閉眼後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