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換地圖進行時(6)(1 / 2)

黎覺予不知道,她和林恩走後的克裡希劇場,簡直亂套了。

巴爾克先生、珍妮、安美琳等發型店員工,一些被黎覺予服務過的貴婦,全都聚集後台,詢問黎覺予去哪了,被反問這個名字是誰後,才想起要改口:“請問瑪麗去哪了?”

“瑪麗?”百忙之中被拉住問話的經理人,不耐地回複:“瑪麗早就走了。”

“走了?”

巴爾克一整個大傻眼。

今天的聖誕夜簡直就是巴爾克店鋪全體員工的受難日——他們先是花出大錢購買門票,結果被告知門票不是前排的,沒辦法近距離見到黎覺予…

不過這就算了,因為多的是人沒買到票!

好不容易等到舞台結束,千辛萬苦擠到後台來,想給黎覺予一個驚喜,卻發現麵前都是人人人人人,全是人,至少數百個。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啊!聖誕音樂會不是才結束嗎?”

巴爾克他們可是一結束就離開座椅,馬不停蹄地跑來後台的啊!

“哈哈你們也太天真了。”回複巴爾克等人的,是黎覺予在克裡希劇場的老聽眾了,早就知道奪得後台送花的機會有多稀罕,“舞台還沒結束,我們就過來了。”

“前麵那批,是舞台剛開始就過來排隊的老粉絲了,億萬富翁都在等著呢!”

實在是太可怕了,黎覺予的粉絲居然恐怖如斯,想要親密貼貼所以乾脆連舞台都不看,這不是撿芝麻丟西瓜嗎?巴爾克先生不懂,但這並不妨礙他內心的激動。

要知道,當他看到昔日同事在舞台摘下麵具,露出那張熟悉的臉時,他內心的激動程度,不亞於自己第一次開店。

可惜,黎覺予走了。

這個走了,不單指的是她離開劇院,更是她離開法國的意思。

這麼突然的彆離,讓巴爾克忘記先前想要質問黎覺予,什麼時候偷偷去學歌劇的問題,隻想馬上見到她,然後儘可能央求她彆走——就跟黎覺予想象的那樣。

同樣想法的人,還有劇團經理。

剛剛巴爾克詢問的、著急的經理人,正是畢維斯的好友,那位曾經牽線黎覺予和畢維斯音樂會的人。

擺脫一群詢問黎覺予去向的瘋狂聽眾後,他慌忙忙亂地跑進辦公室內,沾滿墨水的水筆,顫巍巍寫下關於黎覺予即將離開法國的話。

因為驚悸惶恐,這封信件所有花體法文都寫得亂糟糟,遣詞造句毫無邏輯。

他本來是想發電報的,但是畢維斯行程繁忙,來去匆匆,還未告知好友他近期的地址,所以隻能通過寫信的方式,將希望寄托在海件郵遞員的速度上。

[致畢維斯,瑪麗不日離開法國,請問你什麼回來?]

不對,這樣太簡單了,凸顯不出重要性。

經理人匆匆劃掉這句話,又寫:[致畢維斯,瑪麗不日離開法國,看她在舞台臨彆發言,感覺她不會再回法蘭西,不會再見到我們。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這件事,但如果不想留遺憾,請儘快從洛杉磯回來…]

好了,這樣就差不多了。

這封信,會讓隔著大西洋的青年變成什麼模樣,就不是好友能管的事情了。

封裝、滴蠟、貼郵票…這封輕飄飄又沉重的信,被雙手鄭重地交給郵局,可能天還沒亮,就會踏上前往紐約的道路,在一艘輪船上搖搖蕩蕩。

“但願黎覺予不要走那麼快吧。”

“但願畢維斯能趕上最後一麵吧。”

經理人對著陰冷的海風,自言自語,仿佛在對海風許願一樣。

可他沒想到,黎覺予說離開法國,這個收拾行李和告彆友人的時間,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而是幾個小時後。天還沒亮,黎覺予就被黎母搖起來——瞬間場景變化,心情複雜。

而且幻境的最後一幕,是林恩挽留的眼神,這種感覺實在太不好了。

黎覺予搖搖腦袋,強迫自己將這張臉,這個畫麵忘掉,專注於當下。

英格蘭酒店依舊燈火通明,搖曳燭光在歡送某位客人。

黎覺予和黎母帶著行李,悄悄離開英格蘭酒店,雖然員工們都在休息,隻有昏昏欲睡的保安在看守前台,但她們也沒有忘記在床頭放置小費,感謝酒店。

冰冷的夜,五點過半,不過天邊即將曉亮,正是離開的好時候。

兩人從出租馬車上下來,往港口方向走去。寒風吹酸鼻頭,黎母打著哈欠,忍不住感歎:“我現在心情很複雜,激動遺憾思念又不舍…一個人的情感怎麼能那麼複雜。”

“可不是嗎?”

黎覺予的感覺更糟糕了,從眾星環繞的明星,悄無聲息地變成獨自搬家的小可憐。

開船時間是七點,四處走動都是繁忙的旅人,他們和黎覺予兩人一齊處理行李入住船艙,所有瑣事結束後,才有時間在附近餐廳吃個簡單早飯。

黎覺予坐在港口餐廳,就著昏暗曦光,遠眺巴黎城市。

雖然是大清晨,但街道上已經有人行走,上班工作,來去匆匆。

黎覺予注意到:大街上每個人手上都戴著一雙時髦手套。

看到這一場景後,她稍稍彎曲手指,發現有些僵直,內心居然興起:要不今天不走了。先回酒店拿手套吧,不然一會兒的船上旅途中,手指可冷了…

…如上種種諸如此類的不靠譜想法,不適時地爭相冒出來,又很快被理智打散了。

黎覺予喃喃自語:“彆想了黎覺予,回不去了。”

這是手套保暖的問題嗎?是她心態的問題罷了。在霓虹的時候,如果不是地震突然來襲,恐怕她也會因為舍不得霓虹的夫人、少爺,選擇不去法蘭西。

現在沒有天災,沒有死人,是好事也是壞事——因為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遠處的輪船發出蒸汽放出的鳴笛聲,呼喚著黎覺予和黎母上船。

黎覺予下意識地將目光放到港口的路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麼,在期待什麼,在希望身處幻境的人物能做些什麼?

在期待林恩些什麼?

同一時間的聖日耳曼德佩區,一片寂靜,隻有白茫茫的霧。

那間曾經承載黎覺予和林恩兩人歡聲笑語的房子,此時安靜得宛如無人生存,隻有走到一層費爾森房間的時候,才有些許聲音——劇烈的咳嗽聲。

向來活潑的費爾森躺在深紫色的天鵝絨大床上,唇色居然比床單還深一個號。

隔壁,是眼眶泛紅的林恩,使勁抓著費爾森的手,不肯鬆開。

那個力道,就像一旦鬆開就會失去麵前人似的。

費爾森的病情來得突然又無法叫停,僅僅從半個晚上的功夫,他就麵色蒼白,活像一個半隻腳橫跨棺材的人。

但如此病態也無法阻攔他調侃親侄子,斷斷續續的說:“乾嘛呢!”

“早就把你的名字加入遺產清單了,彆哭了。”

“如此最好!”林恩怒罵一聲,再一低頭,成串的淚水像線斷的珍珠滾落。

看到自己喜歡的孩子露出如此表情,費爾森也很難受,可體力無法支撐他說出很長的話,隻能輕歎一聲——他的身體,他知道是什麼情況,所以忽然病重也不意外。

“是不是因為我纏著你去旅遊的原因?”林恩向來喜歡責怪自己。

“當然不是!”費爾森差點被這臭小子氣笑了,“和你們一起去歐洲旅遊,是我決定的事情。能在我生命最後一程,帶著我最鐘意的兩個孩子旅遊,死而無憾了。”

“請你彆這麼說!”

林恩聽不得死啊活啊,他隻想讓舅舅每天都快快樂樂的。

“臭小子…”

費爾森有點想睡覺,但因為知道現在閉眼會嚇到林恩,所以他強忍困意,有一搭沒一搭地安慰對方:“我早就知道,你打著遺產的名頭來陪我,是想要照顧我到康複。”

“但疾病哪是那麼好治好的?彆哭啊…你已經做得很好。”

費爾森用儘全身力氣,才能揉揉林恩的腦袋,眼神柔軟。

這個好孩子。

一年半前,林恩突然決定拋棄美國百老彙的導演工作,跟著費爾森回到他最厭惡的法國,嘴上說著“遺產”,“賺大錢”之類的混賬話,實際上隻是侄子擔心舅舅的病情,寧願放棄前途也要照顧他的孝心。

這個孩子。

因為受過欺負,長期單打獨鬥,所以養成口是心非的虛勢,自以為隻要嘴上假裝不在乎,心裡就真的不在乎…對待費爾森是這樣,對待黎覺予也是這樣。

想到這,費爾森用儘全身力氣,說出今晚最後一個話題:“去找她吧。”

“不要陪著我了,去送送她,以黎覺予的性格,今天早上就會坐船回國了。”

…這是真的,林恩也知道,黎覺予總是那麼狠心。

但是他真的好怕,他怕他回來,費爾森變成一座停擺的鐘樓,失去成像能力的老膠卷,一個隻剩下“死者”尊稱的人。

“去吧!”

看到林恩猶猶豫豫,氣得費爾森病容參雜著惱火思緒,麵色變得更糟糕了。

他說話的時候,每個單詞和咳嗽聲音交替出現,字字鏗鏘:“千萬不要再留下後悔了。想想你的母親,想想我…現在立刻去找黎覺予,快去!”

這段怒斥嚇到林恩了,生怕舅舅病情加重,但他攥緊病人的手沒有鬆開,力度依舊。

於是費爾森乾脆上手,一根根手指地掰開,又叫來女傭把林恩趕走。

聽到砰的一聲關門聲後,躺在病床上的費爾森總算鬆一口氣,安然閉上眼睛。

“哼,林恩臭小子終於走了…”他聲音越來越輕,最後隻剩下遊絲氣音。

臭小子走了,他終於可以睡覺了。

林恩馬不停蹄地朝港口跑去,跌跌撞撞。

跳上出租車的時候,還一個不小心劃破掌心,留下鮮紅色的痕跡。司機被嚇到了,問:“安托瓦內特閣下,是否需要帶你去看醫生…”

“不去不去!”林恩急得冷汗直流,“送我去港口,快!”

焦慮的語氣逼得司機加大馬力,半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因為林恩的表情是那麼的無措,那麼的焦灼。可現在是清晨,港口下貨的事間,馬路上運貨車最擁堵的時候。

“大概還有多久?”林恩問。

哪怕汽車已經亮起貴族標誌,正在插隊、超越、前進,他還是覺得不夠快。

“大概需要十五分鐘,閣下。”

“太慢了,再快點!”

“好好!”

司機快被這場來自貴族威嚴的壓力弄窒息了,默默將動力馬達開到最大,媲美美式賽車,誰知道安托瓦內特吃錯什麼藥,受傷不去醫院,一心一意往港口衝。

在這樣緊趕慢趕的極限車速下,港口景色逐漸出現在林恩麵前。

寫著PILOT白字的舢板,從船上走下來的檢疫官,成群的、掠過煙囪的海鷗…清晰窺得黎覺予離開法蘭西的樣子。車子還沒停穩,林恩就從窗戶跳出去,磕磕絆絆地往船塢方向跑。

“黎覺予!”

隔大老遠,林恩就看到那艘寫著[東洋]字樣的郵輪,絕對是黎覺予的船。

“黎覺予!是我林恩!”

邊跑,邊高呼著、大喊著、偏偏今天風浪是那麼大、太陽是那麼昏暗。

雲隙中透露出來的光芒,落在浪花四濺的海平麵上,碧玉般明亮白光反射進林恩眼睛裡,弄得他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道黎覺予有沒有在甲板上。

“黎覺予,不要走!”

他站在船塢邊上喊,因為太專注於喊叫了,連悲傷的淚水都忘記開閘了。

其實都是無用功啊,坐過船的人都知道,剛發動的郵輪,引擎聲音覆蓋全船艙和甲板,根本不可能聽到陸地上人的喊話。

然而林恩就是不甘心,懊悔絕望,感覺自己像掉進深海裡喘不過氣來了。

他摸摸口袋,想拿黎覺予送的相機,給這艘船拍一張照片,當作最後的記憶。

結果手放進去,卻摸了個空——該死,相機落在出租車上了。

幾乎沒有半點猶豫,林恩邁開腳步就往剛剛來的方向衝,怕相機丟,更怕相機裡照片丟,見出租車還停在路口,才稍微鬆一口氣。

另一邊,出租車上。

司機忙著,用臟兮兮的毛巾擦拭座墊上的鮮血,內心將安托瓦內特.林恩罵得牙癢癢。——貴族就是那麼討厭,弄臟彆人的東西也不道歉。

忽然,他看到座位上有一絲銀光閃過。

沒忍住好奇心的司機,將相機拿起來,仔細端詳這個神奇的金屬製品。

像他這種打工人,當然沒見過相機,還以為是吃飯的家夥,或者是香榭麗舍大街新製成的另類包包…托黎覺予媽媽手工織成的毛線衣的福。

但如果是包包的話,開口在哪?

司機琢磨半點,總算在相機背後,找到一個紐扣,將其打開,拿出一個黑色卷。

就這樣,這卷膠卷暴露了在陽光底下。

等林恩急忙忙跑過來,看到就是這麼個驚悚畫麵,他無助地將膠卷搶回來,裝回相機裡蓋好,心如刀割地問:“打開…打開多久了?”

“就一會會…”司機自知自己闖禍,話都說不利索了。

“說實話!”

“大概,兩三分鐘吧閣下,我就看看,沒有做什麼…”

林恩將相機用外套攏好,聽到兩三分鐘的答案後,徹底繃不住了——曝光這麼久,膠卷還有用嗎?他和黎覺予唯一的合照,還在嗎?

他不知道。

司機默默開車跑路,留下林恩一人虛弱地坐在路邊樹樁上。

他眼中含著淚,又用手背狠狠擦抹掉了,望向天際線邊的旭陽,假裝自己是被曬流淚了。

冰冷狂風吹著,在海上飄過,他對浪花聳聳肩表示滿不在乎:“走吧走吧!”

“大家都離開我吧。”樣的郵輪,絕對是黎覺予的船。

“黎覺予!是我林恩!”

邊跑,邊高呼著、大喊著、偏偏今天風浪是那麼大、太陽是那麼昏暗。

雲隙中透露出來的光芒,落在浪花四濺的海平麵上,碧玉般明亮白光反射進林恩眼睛裡,弄得他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道黎覺予有沒有在甲板上。

“黎覺予,不要走!”

他站在船塢邊上喊,因為太專注於喊叫了,連悲傷的淚水都忘記開閘了。

其實都是無用功啊,坐過船的人都知道,剛發動的郵輪,引擎聲音覆蓋全船艙和甲板,根本不可能聽到陸地上人的喊話。

然而林恩就是不甘心,懊悔絕望,感覺自己像掉進深海裡喘不過氣來了。

他摸摸口袋,想拿黎覺予送的相機,給這艘船拍一張照片,當作最後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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