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終歸上海(37)(1 / 2)

開庭前12小時,黎覺予找到物部將司,提出想要聊聊。

這還是和物部重逢後,第一次到男方住所裡。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進入物部將司的房間,在物部家當女傭的日子裡,黎覺予常常跑到少爺房間裡,偷偷摸摸地享受著主人家才能擁有的暖氣和柔軟大床。

當時的物部就會坐在地板上,撐著一隻手托住下巴,溫柔又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一晃眼,幾年過去了。

現在的黎覺予又要走進物部的房間裡,想起今天的任務,莫名有些擔心。

懷著如此回憶和矛盾心情,當她推開沉甸甸的木門走進去後,第一眼卻看到擺放在大廳中央的綠色留聲機。

它正在播放《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

就是那首四年前,和物部將司、物部夫人一齊聽的黑膠歌劇。

西麵窗戶透進來的陽光,被冰裂狀紋窗分割成菱形,將那台留聲機打的閃閃發光。襯得這首跨越時空的音樂都變得飄渺浪漫起來,宛如天使在高歌。

一瞬間,黎覺予感覺自己回到四年前,驚喜萬分:“它怎麼會在這裡?”

“我以為它在地震中毀掉了。”

背對著黎覺予正在搗鼓什麼東西的物部將司,這才直起身子回頭:“不是同一台。之前送你的留聲機已經在地震中破裂得乾淨。”

他微微側身,亮出剛剛在準備的東西——純白色液體靜置在兩支玻璃瓶裡,被陽光掃過,就像兩個圓柱體白玉。“要來點可爾必思嗎?”

“當然。”

兩人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沒有刻意去說這些東西所代表的含義,但兩人關係的緊密,卻是無論誰都插不進去的,哪怕林恩、畢維斯他們在這裡也一樣。

本來黎覺予要說的話題,在這樣的幻境渲染下增添三分成功率。

抿了兩口酸甜的可爾必思,她終於下定決心,背出來時打好的腹稿:“將司,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讓你覺得很離譜…”

“比你同時在東京、大阪兩地生活的事情更離譜嗎?”

物部將司一句話,直接割斷黎覺予所有的感官,讓她整個人木在原地。

她一雙漂亮雙眸中蘊含的不可置信,比當初丁香說“我知道啊”,還要震驚。

但是很快,黎覺予就反應過來了。

以物部將司天才到令人發指的智商,還有他那忠誠愛意,怎麼可能四年來都沒發現疑點。

她甚至不需要問“怎麼知道?”,也不需要問“為什麼替她隱瞞?”,因為答案隻有一個。

那便是“愛”。

物部將司也沒打算在謊言中花太多時間,反正她黎覺予騙人地方太多,不差這一個兩個:“我的記性很好,多年前在文京區見過您母親,再次見麵便認出她來了。”

嗯?黎覺予心中默默打一個問號。

感情看帝劇的那一天,隻有自己是傻的,另外兩個人都在互相試探唄。

可能是大阪人生來信奉山神、海神,物部將司天然對神鬼迷信接受度極高:“你將黎母照顧得很好,她和當年喪女的時候截然兩個模樣…”

…黎覺予懂了。

估計是當時丁香精神狀態不好,講話神神叨叨,所以無意間透露了什麼。

物部將司又是敏感謹慎的人,一瞬間記下對話中的疑點,將其套在四年裡發現的端倪上,從而推測出黎覺予東京、大阪兩地生活的真相…準確說是丁香版真相。

這樣挺好,比解釋穿越和金手指好。

黎覺予放鬆下來,像習慣虛偽的人第一次拿下麵具大口呼吸:“你會幫我的,對嗎?”

“我會的。”

物部將司回複飛快,仿佛心中已做過無數次排練那樣。

“對了。”他忽然想起什麼,從地麵站起身,從床榻底抽出一個深藍色軟綢緞包裹的東西,“雖然當下不太合適,但是我無意間發現上海有賣這種布料,就想買來給你。”

“是什麼東西?”

因為有留聲機和可爾必思,黎覺予現在的心態像回到了四年前。

她好奇地緊盯著物部將司拆禮物的手,直到軟綢緞平鋪在地上,露出□□的白色西裝料,瞳孔才微微有些地震,笑容消失。

物部將司低笑一聲,仿佛在笑命運坎坷人生無奈。

“三年前我在巴黎訂購過相似規格的料子,用來當作兩人的納彩禮,卻沒想到因為地震,西裝料沒能送到日本…”

“等等,”黎覺予連忙打斷:“你說的料子,是什麼公司寄出的?”

“…五井川,問這個是怎麼了嗎?”

黎覺予深呼吸一口氣,“將司,你可能不會相信,你第一次送出的西裝料我似乎收到了…”

時間回到法庭這裡,趙律師提出的物部將司、黎覺予事實婚姻陳述,被法官蓋章不成立。

這個判斷毫無問題,如果當女仆也算同居的話,上海大戶人家豈不是娶了一大堆老媽子。趙律師紅漲著臉,仿佛被女律師反駁是多麼丟臉的事情一樣。

但出於律師的職業素養,他很快平靜下來,提出第二個問題:“既然物部將司沒問題,那麼林恩·安托瓦內特呢?”

趙律師還沒說完,林恩率先低聲罵一句:“這個壞人!”

黎覺予隻得拍拍他,以作安慰。

“在《巴黎夢》中我們可以看到,黎覺予頻繁出入林恩和費爾森家中長達兩年的時間。恕我冒昧,我實在想象不到一個陌生女孩進出兩位紳士的家,他們之間是何種關係。”

“眾所周知,法蘭西是一個貌美女孩熱衷於當情婦的國家…”趙律師一看就是有備而來,各種引經據典後直擊主題,反諷回去:“這不是事實婚姻,難道也是雇傭關係嗎?”

旁觀席眾人麵麵相覷,沒有出聲。

反而是身處質疑中心的黎覺予和鄭律師,不約而同地冷笑一聲。

這種冷笑回蕩在小法庭裡,傳進黎福柯耳朵裡,讓他沒辦法安心下來。

他不明白:這樣的批判,難道黎覺予還可以逆襲?

審判台上,拿黎福柯高薪酬,負責唱衰原告名聲的趙律師有些心虛,反複回憶書中內容,確定兩人既沒有雇傭關係,又是經常居住在同一個房間裡的親密行為。

按理說批判無懈可擊,可怎麼黎覺予一副有備而來的模樣?

果然,下一秒,鄭律師從堆疊的證據中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羊皮紙,拍在檢察官桌子上,大義凜然地說:“黎覺予和林恩的舅舅費爾森,是親屬關係。”

“…”

“什麼鬼?”趙律師眼鏡差點被驚掉,“黎覺予是華夏人,費爾森·安托瓦內特是法國人,怎麼可能是親屬關係啊鄭律師。”

“為什麼不會?”

經過檢察官點頭,鄭律師才移交翻譯官,將羊皮卷上的內容展示出來:“費爾森·安托瓦內特去世後,在法蘭西大主使的見證下,將黎覺予立為遺囑第一繼承人。也就是說,黎覺予女士是費爾森閣下的意定監護人,和費爾森侄子林恩是親屬關係。”

趙律師還想說點什麼,可鄭律師表演欲太強了。

準確來說,是黎覺予安排的每一個答案,似乎都在給自己造人設。

反駁回趙律師的問題後,鄭毓秀字字鏗鏘,為她的老板辯白。

“大家隻看到黎覺予女士在法蘭西走紅,進而成為百老彙數一數二的女高音。卻不知道,東京那一場地震害得黎女士身無分文離開日本,在法蘭西巴黎當卑賤的賣花女、在香榭麗舍大街給客人化妝,住在貧民窟之稱的笛卡爾大街裡。”

“後來遇到費爾森閣下,被當作養女收留教導,黎覺予才脫離窮苦的困境,進入法蘭西半年後重新拾起歌劇愛好,在音樂咖啡館打響名號…”

後麵的內容,不需要鄭律師再說,大家都知道,書上都有講。

但是讀者們卻不知道,原來他們看來是激昂亢奮的劇情,對於黎覺予,卻是跌入底端又努力攀爬起來的奮鬥史。

兩本書,不過半個硬幣厚度,承載黎覺予四年來的兩次大起大跌。

換做其他人,經曆這些遭遇早就受不了了。

可是黎覺予卻成功了,懷揣無數榮耀回到最初的上海。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黎覺予能成功靠的是她堅強不服輸的性格,隻有下流的人,才會將劇情中出現的男性角色,看作是淫史的產物。

這並不是一個人的想法,而是旁聽席所有人的想法。

所以趙律師還什麼話都沒說,就有熱情又衝動的青年學者怒斥:“少說兩句吧!我之前就是在法蘭西公學院上學,見過黎女士艱辛兼職的樣子…”

很湊巧…又或者是黎覺予故意為之——旁觀席學者之一,就是之前在公學院見過黎覺予的留法學子。

在他的佐證下,所有人都炸了:“黎覺予女士品質那麼好,怎麼舍得汙蔑她?”

“果然是下流的人,想彆人都是一樣肮臟的…”

兩三句的功夫,趙律師連同黎福柯那批人,就被旁聽席眾人蓋章認定是下流肮臟之輩…楊法官偏愛原告,硬等到大家罵得差不多了,才終於開口叫停。

“趙律師還有彆的問題嗎?”

“沒有了。”

趙律師莫名被罵,都想快點離開這裡了,哪還有什麼問題。

然而對方不提問,鄭律師這邊就要繼續上了——她手邊的還沒陳列的證據可不要太多。先是展示小報收到的投稿信件,然後是蓋有個人印章的陳述書,最後是一大張關係圖。

“這些東西,有些是遞交狀子時附帶的證據,有些是新的東西…”

她將一疊厚厚的文件,遞交給檢察官,得到允許後才開始從容不迫地辯白。

“我們通過小報自願提供的書信原件中,找出各種信息的源頭,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是同一個人書寫的信件,當中蘊含的信息來源居然是不一樣的人…”

這不難理解,投稿信件信息量巨大,如果不是那人全程跟著黎覺予日本、法蘭西兩地跑,就肯定是從彆人那搜集而來的。

但誰會這麼做?

誰會為汙蔑一個女孩,費勁辛苦多方搜集素材?

這是小報投稿,又不是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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