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封信送過去以後,桑桑就開始扳著手指頭數日子, 也不知道吳正業會不會看到那封信, 更不知道他看到那封信會不會如她所願, 找過來。
夏去秋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七月中, 桑桑得知紀雲開被皇帝賜婚。高高在上的皇上把紀雲開喜歡的姑娘許給了他做妻子,而且據他所說, 他們還是兩情相悅的。
桑桑真的很羨慕紀雲開了,甚至還在想,皇帝老爺會不會也做主,把她喜歡的吳正業許給她做相公?
剛認識吳正業時, 她才七歲,他才比她年長九歲,那時就已經兩鬢斑白了。她傻乎乎的,也看不出他年紀不大, 隻看他白著頭發, 就管他喚老伯,氣得他差點跳起來:“什麼老伯?我才十六歲!十六歲!你得叫我大哥哥。”
她記得那個時候,他的脾氣很壞,凶巴巴的,但還堅持認為兩人是同一輩的,隻是年齡有差距。
他還指了指自己的頭發:“天生的, 天生的, 懂不懂?用點梧桐子、何首烏、搗成汁抹一抹就好了。你得叫我大哥哥。”
桑桑年紀小, 又有些怕,一個勁兒往娘身後躲。
娘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桑桑,不要不懂事,這是大哥哥。”
那時候娘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桑桑還不很明白,但是也知道娘會經常難受。她不想讓娘生氣,就從娘身後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喊了一聲:“大哥哥。”
吳正業哼了一聲:“這才對嘛。”
母親去世時是在她七歲那年的冬天。她也是在娘永遠離開她的時候,才明白她為什麼沒有爹,以及娘為什麼要吳正業照顧她。這個苦命的女人自知時日無多,已經等不來那個等了八年的男人,隻能把女兒托付給自己曾經幫助過的少年。
——一則是她信得過吳正業的人品,至於二麼,她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幫桑桑安排後路了。
她知道她強人所難,然而但凡她有更好的選擇,她就不會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去照顧她的女兒。
那時候吳正業撓了撓頭:“照顧桑桑可以,但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雁鳴山的,我不可能把她送到她爹那兒。”
“我知道……你能照顧她,我,我已經很感激了。”母親去拉桑桑的手,“你跪下,給大哥哥磕個頭吧,以後要聽他的話。”
桑桑怕極了,隻知道哭,娘怎麼說,她就怎麼做,仿佛這樣娘就永遠不會離開她一般。
但是不管她怎麼哭求,母親還是去世了,手中一直握著那塊玉佩。
母親剛剛去世後,桑桑沉浸在悲傷中,是吳正業在旁邊照顧她,好脾氣地包容她。雁鳴山少物資,也不知他從哪裡變出來的東西,每日給她做好吃的。他自己對吃穿上並不上心,但為了哄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也費了不少心思。他笨手笨腳學著給她縫補衣衫,還教她寫字、識彆草藥……
他自己也才十六歲,一路摸索著照顧這個比他小了九歲的小姑娘。
她有時叫他師傅,有時叫他大哥哥,後來乾脆“吳正業”、“吳正業”地喊他,沒大沒小。
他初時還很不高興地糾正、強調,後來實在拿她沒辦法,索性隨她去了。反正這邊也沒旁人笑話他們,她開心就好。
一晃數年過去,桑桑漸漸長大。
吳正業撿回來一個身受重傷的人,打破了他們的平靜生活。
桑桑不喜歡紀雲開,因為以前吳正業圍著她轉,事事以她為先。撿回來一個受傷的人後,吳正業不僅把床讓給了他,自己打地鋪,還把注意力都轉到了這個昏迷不醒的人身上。悉心照料,長達半年。
不過也就是這半年裡,已經不再是小孩子的桑桑明白了自己對吳正業的心思:這個男人於她而言,亦父亦兄,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她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但是很明顯吳正業不想這樣。
紀雲開離開雁鳴山回京時,吳正業讓她也跟著回去,而他自己則要留在他們共同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