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2 / 2)

“這項鏈雖然不值錢,但是我很喜歡,畢竟已經戴了近十年,估計上麵都已經沾染了我的氣息吧,現在我正式送給你了,就當是……”

他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就當是對於這場夢的唯一印記吧,希望未來你一看到它就能想起我。”

“有一個來自五十年後的高中生曾經來過。”

“儘管這很荒誕。”

潛意識告訴自己,他快要消失了。

但是看著那個瘦削少年孤寂又渴望的眼神,唐希最終還是決定留下點什麼。

說著說著,少年的聲音漸漸變得微弱,緊接著又開始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白寂卻沉默地看著他,手裡攥緊了那條項鏈上的白鯨。

他抓得很用力,甚至指尖開始泛白。

暗示著內心的波濤洶湧。

第七日。

一縷晨曦從破舊的窗戶照射了進來,不知何時睡著的白寂有些難受地睜開了眼睛……

就在這時,從外邊傳來了嬤嬤踩縫紉機的聲音,他走了過去,然後聽到老人正用鄉音碎碎念地說了一句話。

“頭七至,魂魄歸。”

刹那間,白寂好似被雷劈中一般,原本混沌黑暗的潛意識如同一團濃霧瘋狂地翻滾咆哮,將他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給攪得稀巴爛。

【頭七至,魂魄歸。】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已經沒有彆的東西了,被這句簡單的話給占滿了所有的角落。

今天正好是唐希來的第七天。

白寂發瘋似的到處尋找那個突然沒了蹤影的少年,心裡卻越來越恐懼了起來,像一個無助的小孩般嘶啞著嗓音呼喚著,如泣如訴。

“唐希——”

他跟一隻無頭蒼蠅似的漫無目的地到處跑,可卻始終不敢麵對少年有可能消失的真相。

忽然,他在那片蒲公英叢中發現了一道幾近透明的熟悉身影。

白寂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呼吸,深怕驚擾了那個人。

結果對方卻轉過身來,站在那些蒲公英的裡麵,看著他笑道:“你來啦。”

等看到那張帶點嬰兒肥的稚嫩臉龐後,白寂便稍稍落下了心中的石頭,然後輕輕走到了他的身邊,緊咬著嘴唇掙紮了很久,忍不住小聲地說:“能不能……”

“不要消失。”

他的語氣透出了一絲卑微的哀求。

可唐希卻突然指著那些蒲公英說:“看——”

“蒲公英成熟了。”

隻見原本金燦燦的嬌嫩花朵在一夕之間全部變成了白色絨毛,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仿佛隻要來一陣大風就會被吹走。

白寂心頭一緊,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時,卻被少年給搶了話茬,唐希語氣平靜地對他說。

“十一,我要走了。”

靜默地看著那個少年一會兒,白寂眼神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頹然地放下了試圖挽留的手,用無比溫柔的語氣輕輕應道:

“嗯。”

唐希見狀笑了,“其實嚴格來說,我們並不算是永彆吧,至少五十年後還可以再見,所以……”

“五十年後請一定要記得來找我哦。”

白寂神情微怔,然後不由自主地問道:“五十年後……會是怎麼樣的?”

唐希歪頭想了想,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

“戰亂在這片土地上徹底消失,封建迷信開始褪色,原本深陷愚昧之人被普及了科學的義務教育,因為國家越來越富強了,每個人都變得健康自信了起來,欣欣向榮,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一直沉默傾聽著的白寂突然問:“就像你一樣?”

唐希愣了一下,然後綻放了一個純真的笑容,“對,就像我一樣。”

“……真好。”瘦削少年微微勾唇,眼裡浸潤著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緊接著唐淩又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大堆話。

“對啊,你要好好活下去,千萬彆想不開,活到受萬人敬仰的那一天,在那個時候你才不是這些人口中的怪物,而是一個載入史冊的天才。”

“到時候你都快七十了吧,恐怕都已經成為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了,可彆因為老年癡呆而忘了我哦,如果有緣再見麵的話,說不定我還有可能會給你獻花,喊你一聲爺爺呢!”

“不過這種感覺也太奇怪了哈哈哈……”

“所以——”

緊接著,唐希便不再開玩笑了,他突然鄭重其事地再次強調了一遍。

“請一定要活下去,等五十年後來找我好嗎?”

“答應我。”

而被他注視著的那個黑衣少年卻眸光微閃地答應道:“好,我會去找你的。”

唐希聽到他的話後如釋重負,就在這時,一陣風輕輕拂過,他莫名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快沒時間了,於是便趕緊伸出了小拇指,對著眼前的黑衣少年說:

“來,我們拉鉤。”

儘管白寂現在已然碰不到對方的身體了,手指就像是穿過了一層虛無縹緲的霧般沒有依靠。

但他依舊跟唐希在虛空中拉了鉤。

在小拇指勾起的一刹那,兩個跨越了整整五十年時空的少年在一片蒲公英中……

許下了一個共同的承諾。

隨即,一陣大風吹過,漫山遍野的蒲公英隨風揚起,而唐希的身影也如同這些白色絨毛一般漸漸消失。

在徹底變得透明之前,他驀地粲然一笑。

輕聲道:“再見。”

……

唐希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仍舊在熟悉的宿舍裡,室友在旁邊一邊嗦著泡麵一邊玩手機。

這讓他恍如隔世。

室友見他醒來就好奇地問:“你怎麼睡了這麼久?從昨天下午五點半一直睡到了現在,幸好早上自習,我說你身體不舒服,老師也就沒管你了。”

少年懵了一下,然後無意中瞥到了他之前擺在課桌上的蒲公英,卻發現原本嬌嫩金黃的花朵,此時已經變成了毛茸茸的白團。

他輕輕地拿了起來,就在這時,一陣微風驀地往這邊吹了一下,蒲公英的小絨毛頃刻間全部散開了,就像是有什麼東西無力挽回一般悄然流逝,隻剩下了一根光禿禿的莖乾。

唐希心裡咯噔了一下,便又獨自一人前往畫展。

等到了目的地後,卻看見那幅畫仍舊好端端地擺在了牆壁上,而在下方作者的生平介紹卻一如既往。

“白寂(3),青立市生人,曾在青立高中就讀,享年十八歲。”

少年頹然地靠在了柱子上,手中一直緊抓著的那根蒲公英莖乾悄無聲息地砸落在了地麵。

他終究還是沒有改變曆史。

*

自從唐希走了以後,

白寂的命運似乎逐漸好轉了起來。

在這之後不久的深夜裡,他那酗酒過度的父親不慎摔入河裡溺死了,嬤嬤還安慰他節哀順變,可事實上……

白寂卻覺得卸下了重擔。

後來他在整理遺物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封有些泛黃的書信以及一卷神秘的卷軸。

於是便拆開了那封信——

“致我的乖兒:

媽媽的身子骨有點不爭氣,大約再過幾天就要去天上了,希望我的兒能夠健康成長。

在這裡,媽媽要給你透露一下身世,我祖上的確曾經出過巫女,並且還世代相傳著一個東西,這個東西既是詛咒也是希望,按照祖訓是要傳給嫡女的,雖然我不怎麼相信這些,可離奇的是我們祖祖輩輩皆是女孩,沒有男丁。

直到你的降生……

這讓我意識到那個‘詛咒’恐怕要在你身上應驗了,媽媽曾經想過要不惜一切代價地銷毀它,讓你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我不確定它對你來說究竟是一個詛咒,還是那唯一的希望。

宿命是不可捉摸的,媽媽也怕因為一時的輕舉妄動反而害了你,所以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放任自由,並且把真相告訴你,由你自己定奪。

把這一切的決定權都交給你。

孩子,如果你看到這封信了,聽媽媽的話,離開這裡,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了。

媽媽真的希望你能夠選擇活下去,平平安安地長大,長命百歲。

好了,現在我要告訴你。

這個秘密是……”

白寂沉默地看了許久,然後將那封信放了回去,拿起了那個家傳的神秘卷軸輕撫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顯然這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但是卻被他那不喜歡自己的父親給藏了起來,直到現在才重見天日。

可惜等他看到這封信的時候……

已經晚了。

*

後來又過了兩個月,眼看著快要到他生日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海外親戚突然找上門,說是要領養他,並且還會全力資助他進修藝術。

如果白寂同意的話就會立刻把他給帶去國外。

那一天,豪華的汽車突然停到了他家門口,幾個穿著光鮮亮麗的人下了車,一看就是富貴的大老爺們。

這件事在這個貧瘠的小山村裡引起了轟動,那些原本鄙夷唾棄並且喜歡在欺辱白寂時獲得滿足感的人們開始有些惴惴不安了起來,並且還羨慕嫉妒恨。

他們心裡明明厭棄嫌惡著白寂,可卻在見識了有錢人後便又舔著臉來討好了。

那副嘴臉真是可笑又可悲。

因為時刻謹記著和唐希之間的承諾,所以白寂打算好好活著,再加上少年之前對自己的期盼。

他曾說過:“如果有機會,請一定要堅持畫畫。”

白寂心裡有些動搖,他想過如果真得去了國外並且成為了一名畫家,那等五十年後……

唐希是不是就會看到自己了?

就在這時,一個脖子上掛著頭戴式耳機的年輕人突然拿了一本書遞給他,隨後努了努嘴。

“喏,這是我從國外帶來的宇宙科普讀物,還特意挑了中文翻譯版本的,就當是我送給你的見麵禮了,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這是他親戚的兒子,也是他的堂哥。

從小就在落後農村裡長大的白寂,哪裡見到過這種東西,就連對宇宙的概念也沒有,不過這本書像是有著莫名的吸引力一般,誘惑著他隨手翻開了一頁。

“平行世界?”

堂哥探頭看去,“哦,這是一種最新的科學理論,但是目前並沒有被證實,說白了就是在宇宙中,極有可能存在著無數個跟我們差不多的世界,但實際上卻並不交融。”

“……”

白寂的眉頭驀地皺起,他拿著書本的手下意識地捏緊,腦海中突然劃過了一絲思緒,緊接著浮現出了對應的關鍵信息。

“1973年……我想想曆史書上寫過什麼來著……哦對了!你們在兩年是不是遇過一次超級大洪水?”

“沒聽說過。”

“那……現在某地區的局部戰爭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還在打。”

“難不成是我曆史學的太差了……”

“十一,我有些好奇。”

“明明你的作品那麼多,可為什麼最後卻隻留下了一幅畫?”

……

一刹那,腦海中那些紛雜的思緒突然串成了一條線,白寂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看起來有點嚇人。

而堂哥卻依然若無所覺一般繼續道:“哎你說……像我們這樣渺小的人類真的可以穿越時空嗎?”

“那得是多麼牛逼的高科技啊,反正在我有生之年應該是看不見咯~畢竟現在人類的科技實在是太落後了,還不足以支撐起穿越時空的代價吧。”

他不無遺憾地說。

結果白寂卻驀地起身,然後往外邊跑去。

堂哥被他嚇了一跳,在心裡不由嘀咕,“這家夥是尿急了嗎?怎麼這麼風風火火的。”

於是他複又戴上耳機繼續哼歌。

*

而在另一邊。

瘦削少年騎著自行車飛快地疾馳在路上,因為剛下過雨,泥路上積蓄了很多小水坑,被他激起了一陣陣水花。

而原本的蒲公英卻早已消失不見了。

“我爺爺當年參過軍,幸好在打仗的時候也算是比較福大命大,最後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不然後來也就不會有我爸,更彆提我了。”

那道清亮的少年音在白寂的腦海中不斷回響。

等他來到了目的地後,他有些粗魯地將自行車扔在了那棵熟悉的棗樹旁,然後步履匆匆地走向了那戶人家。

而在即將靠近那扇門時,這個瘦削少年卻驀地停了下來,並且在原地躊躇不決,好似不敢再前進了。

此時此刻。

明明心急如焚,可白寂的手腳卻如同灌了鉛一般動作遲緩,他本能地開始顫抖。

就在這時,突然“嘎吱”了一聲,那扇陳舊的木門被緩緩地從裡麵推開。

一身素縞的年輕婦女走了出來,在明亮的光線下,她的眼睛紅腫不堪、麵色蒼白無血氣,看起來像是哭了很久,待看到站在門口那個少年的一刹那,驀地被嚇了一大跳。

“你……你是誰?”

黑衣少年默不作聲,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但就在他抬眸的那一瞬間,卻透過洞開的門口看到了裡麵掛在牆壁上的一幅照片,而且還是黑白色的。

很顯然,這是遺照。

而上麵的主人公是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男性,陽光輕輕地灑在了照片上,顯得他的笑容更為燦爛。

跟唐希的臉有三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