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第三天。

少年的眼淚如掉線的珍珠一般砸在了地上。

“彆哭……”白寂手足無措地伸出手捧著他掉下來的眼淚,不一會兒,便在手心裡積成了一個小水窪。

這讓他原本麻木的心開始揪了起來。

唐希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那紅腫的臉上藥,一邊有些自責地看著他,語氣略微哽咽地說:“你明明知道你爸會生氣,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我……”白寂驀地停頓了,然後安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在心裡默默地回道。

我隻是想讓你開心。

*

回到學校後,幾乎所有同學都用一種鄙夷忌憚的眼神若有似無地打量著他們。

並且在私底下竊竊私語,“那個站在白十一身邊的家夥是誰?他的穿著打扮好奇怪啊……”

白寂的本名是白十一,因為他恰好是在十一月份生的。

於是他爹就給起了這麼一個敷衍的名字。

“該不會是……”

“白十一招來的鬼吧!”

“啊呸呸呸,真不吉利……我就知道這小子是個妖怪,爹娘說得對,要離他遠點,省得沾上點穢氣,到時候害了我們。”

他們不吝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眼前這個無辜的少年。

甚至連偽裝也沒有。

在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敵意均是赤/裸裸的。

父親的家暴、村民的忌憚、同學的欺辱……這些就像是一團濃重的黑色煙霧一般緩緩籠罩在了這個來自五十年後的少年,並且徹底地擊碎了他那幼稚的天真。

唐希無法理解在這片土地上為什麼會有這種荒誕的事情發生,可它卻是存在的現實,毋庸置疑。

來自月亮的他,被沉重的引力所束縛著,也會轟然墜落。

白寂不想看到這輪明月被黑夜染上了陰影。

於是他帶著少年逃離了這裡。

白寂不想去上課,也不願再回家了,反正這裡的人巴不得自己消失。

隻要遮住了唐希的眼睛,他就不會看到那些肮臟醜陋的東西了,也就不會為自己身上所背負的苦難而黯然神傷,因此那雙清澈明亮的杏眼依舊會如同最開始的那樣——

乾淨如初。

浸潤著他渴望的純真。

少年眼裡的光,是白寂從未見過的美好色彩。

他要守護這道光。

第四天。

唐希躺在一片嫩黃色的蒲公英中間曬著太陽,在看到白寂的一刹那,他的眼底充滿了朝氣蓬勃的驚喜。

於是白寂坐在了少年的身邊,聽著他絮絮叨叨地訴說著有關於自己的一切,甘之如飴。

想要就這麼永遠地持續下去。

可惜這不可能。

少年說久了便感到有些疲倦,他揉了揉眼睛語氣帶著一絲疑惑,“奇怪……我最近怎麼越來越困了?”

隨後,他在微風的吹拂下,不由自主地睡著了。

而白寂卻守著他靜靜地看著,卻被少年微張的嘴唇給誘惑了,緊接著他的理智被慢慢吞噬,然後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窸窣聲。白寂驀地一頓,抬頭望去,卻看到了女同學們嫌惡又害怕的表情,隨即她們落荒而逃。

白寂微微眯起了眼。

他那醜陋且見不得光的欲望終究是被發現了。

自那以後,村子裡開始到處傳他是惡心人的同性戀,在這個年代,同性戀是犯法的,要以雞/奸罪處置,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精神疾病。

於是在他們的眼裡,白寂可以說是“罪加一等”。

但是他卻毫不在意,因為當那一束光照耀在了他的心上時,這個世界所傾瀉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黑暗,在頃刻間便如同燒完紙後留下的灰塵一般隨風散去。

已經無法在他的心裡留下任何罪孽深重的烙印了。

第五天。

“十一,我好像快要消失了。”

少年站在白寂的身側,可來來往往的行人卻仿佛看不見他一般匆匆路過,於是他便試探性地走到路中央企圖擋道,結果……

卻被那些路人驀地穿過。

他攤開了自己的雙手,然而卻發現自己正在開始變透明,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黑衣少年。

“你能看得見我嗎?”

其實在白寂的眼裡,少年的身影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就像是倒映在水麵上的月光一般,跟隨著水波開始泛起了不穩定的漣漪,仿佛一觸即散。

他攥緊了自己的手,壓抑住內心逐漸彌漫開來的不安,但麵上依舊十分自然地點頭回道——

“能。”

少年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白寂突然輕聲道:“唐希,我給你畫一幅肖像畫吧。”

他的聲線微微發緊,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祈求著,害怕稍有不慎就戳破了這層虛幻美麗的泡沫。

讓一切都化為烏有。

而唐希卻眨著一雙天真無邪的杏眼,略微有些好奇地說:“欸?沒想到你還會畫畫啊。”

“嗯,我可以把你畫得好看。”

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理……白寂迫切想要嘗試用這種方式來留住這個蒲公英一般的少年,儘管這隻不過是在掩耳盜鈴。

因為蒲公英最終還是要飛走的。

根本留不住。

這一切都是他的癡心妄想。

白寂是喜愛畫畫的,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但因為現實所迫,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把有關的所有東西都束之高樓,這還是他第二次重新拿起了畫筆。

在山野爛漫的蒲公英叢中,站著一個少年。

他毫不吝嗇地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眉眼彎彎地望向了正在為自己執筆作畫的黑衣少年。

白寂原以為自己多年沒握過畫筆會手生,結果在白紙上描繪的一刹那,仿佛被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給牽引了般,他開始遊刃有餘地將眼前這個少年畫了下來。

就好像已經刻在了靈魂深處。

不過十分鐘,他就完成了這幅肖像畫,然後衝著站在不遠處的唐希喊道:“我畫好了。”

少年有些驚訝地小跑了過來,“居然這麼快?”

於是他便迫不及待地探頭去看,隻見在那張平平無奇的白紙上,自己正站在一片金燦燦的蒲公英叢中發自內心地微笑,看起來漂亮極了。

不管是蒲公英還是自己,這一切都躍然紙上。

甚至還隱隱帶著一絲悸動。

唐希愣了一下,然後像是被驚豔了一般不可思議地說:“這畫的也太好看了吧……”

“白十一,你就是個天才!”

“還有其他作品嗎?”他驀地看向眼前的瘦削少年,隱約透出了一點興奮,看起來莫名期待。

白寂被他那崇拜的眼神給看得頓了一下,心裡有點暈乎乎的,等緩過來之後才回道:“有。”

隨後他就帶少年又去了隔壁嬤嬤家。

之前這些東西全部都被寄放在了這裡,因為如果放在家裡,就會被他那暴怒的爹給摧毀得所剩無幾。

等到了嬤嬤家後,白寂說明了來意。

可老人卻突然看了看他的周身,輕輕嘬了一下乾癟的嘴,原本皺紋滿布的臉微微皺起,她狀似疑惑地問:“那個小孩呢?”

“回家了麼。”

白寂沉默了一下,然後看了眼身旁那個逐漸變得透明的少年,小聲道:“他一直在我身邊。”

他的尾音微微發飄,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輕顫,感覺不僅是在跟彆人解釋,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

白寂把自己以前的作品全部拿出來給唐希看,惹得對方驚歎連連,“天哪,好美!”

隨後又惋惜道:“你的天賦很出眾,就這麼放棄的話……”

“那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有機會,請一定要堅持,好嗎?”

少年眼巴巴地盯著白寂看,使得他忍不住點頭應下。

緊接著,唐希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看到了那些畫左下角的落款——

【白十一】

他便好奇問道:“你是左撇子麼?”

白寂點了點頭,他驀地指了一下剛新鮮出爐的肖像畫,對少年提出了自己的請求,“不如我們都在上麵簽字吧。”

唐淩聽到了之後,怔了怔,隨即便粲然一笑。

“好哇!”

他拿著鉛筆有些笨拙地在右下角,一筆一劃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唐希】

他的字跡看起來有些稚嫩,像是小學生字體。

不過倒也有一股純粹感。

“我的字不好看,你可彆笑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那帶點嬰兒肥的臉頰。

“不會,很好看。”

白寂很喜歡他的字,正如本人一樣天真可愛。

緊接著,他便俯下身子用左手在唐希落款的左邊飛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緊緊挨著。

這也是他唯一一個把簽名寫在右邊的作品。

隻因唐希在右邊。

【白十一】

最後,他還習慣性地在後麵加了個點。

就在這時,唐希像是察覺到了端倪一般,輕蹙眉頭驀地開口,“十一,你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不知為何,他越看這些字跡越像在畫展上看到的那幅畫原作者落款,不僅字跡很相似,最後也如出一轍的有個點……

於是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1955年。”白寂老實回答。

聽了他的話後,唐希的大腦如同被敲了鐘般“嗡”得一聲浮現出了很多淩亂複雜的信息,然後逐漸把所有的線索都串了起來。

“白寂(3),青立市生人,曾於青立高中就讀,享年十八歲。”

“現在大概是什麼年代?”

“1973年。”

……

在一刹那,唐希懵了。

“你是白寂?!”他失聲喊道。

而黑衣少年卻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什麼?”

唐希臉色一變。

他居然穿越到了白寂自殺的那一年。

第六天。

眼前的少年已經如同煙霧一般影影綽綽了,白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觸碰他,一瞬間,指尖傳來了淡淡的暖意。

他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所幸自己還能夠再次碰到對方的肌膚。

“十一,我有些好奇。”

少年趴在桌子上懶懶地望向自己,這段時間他越來越昏昏欲睡了,能夠保持清醒的狀態也在慢慢變少,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清醒時刻。

“明明你的作品那麼多,可為什麼最後卻隻留下了一幅畫?”

白寂心中一動,他輕聲問道:“什麼畫。”

“嗯……無法形容,感覺充滿了繁複神秘的符號和奇詭豔麗的色彩,就像是……”

“宇宙的驚鴻一瞥。”

然而他卻搖了搖頭,“我沒畫過這樣的作品。”

誰知唐希驀地沉默了一下,然後突兀地轉移了話題,又聊起了其他比較有意思的事情。

隨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摸索了一下脖子,緊接著便將一條由水晶雕刻成白鯨模樣的項鏈摘了下來,試探性地放到了白寂的手裡,見他可以碰到,便鬆了一口氣。

“趁我還能碰到你之前,想要給你一樣禮物。”少年有些不舍地摸了一下那個項鏈,“幸好它沒有像我一樣快消失了。”

“這是……?”

白寂將那個吊墜拿起,懸掛在了半空中輕輕搖晃,在他的眼神注視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芒。

“這是白鯨,一種海洋生物。”

“你一定沒有見過吧?”

“從小到大,不知為何,我就特彆喜歡白鯨,興許是因為小時候家人帶我去水族館看過所以才形成了一些幻想吧……在我眼裡,白鯨象征著‘夢’。”

“……夢?”白寂怔愣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又呢喃了一遍。

而少年卻輕輕一笑,忍不住感慨道:“對啊,你不覺得這一切的經曆都像夢境一般不可思議嗎?”

“不過呢,夢總是要醒的。”

隨後他複又把那條項鏈拿了回來,然後親自給白寂戴上,並且嘴裡還不停地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