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夢07(1 / 2)

生不如死的白翊現在被困在石鈷城。

顯國境內最後的城池,出了石鈷城便是漠北,漠北再北,才是藏金嶺。

而整個漠北茫茫之地隻有一處補給落腳之地,絕命渡——絕命渡確實是渡口,但這渡口不在水邊,而在戈壁灘上。

魔宗陣封絕命渡,用的是萬象森羅幻魔陣。

此陣與魔後的萬象溯源魔功係出同源,是魔宗唯一一門不需要心法《天諭經》作啟動要求便能修煉的高級魔功,當然,受限於資質,當世也就魔後能摸到最頂層的門坎,當年魔宗分裂時,幻魔陣也一分為二,天極道掌握著陣圖,玄火教帶走了修煉法門。

如今麵對魔宗多年來最大的希望,兩方私怨再深也不得不拱手言和,搬出老底重現了二十前魔宗最強殺陣。

說殺陣當然是因其殺機無限,且圍困之法舉世無雙。

萬象森羅自道家八卦脫胎,兼容天時地利,將視覺異常玩到了極致,魔宗最頂尖的幻術之道都在這陣法中了,因而為萬象森羅所困如遇鬼打牆,失去方向,不辨前路,而一石一木皆為迷蹤,魔宗弟子便藏身於陣中,待人絕望鬆懈亦或是瘋狂躁亂之時,行突襲暗刺之法,通常無往而不利。

當然,魔宗目的在於獲取足夠的時間搜查藏金嶺找到前教主遺藏,並不是與天下為敵。

封閉絕命渡一來是阻止顯國的賭徒進漠北,一來也是阻止身在漠北之人進顯國,目前要防的隻有大顯,因為藏金嶺另一側畢竟是佛國,而其餘諸國之人繞道前往藏金嶺需要不少時間,因此,隻要陣內之人不輕舉妄動,魔宗不會主動加害。

於是就造成了最尷尬的事,謝星緯確實走大運找到了神仙穀,也請出了醫聖傳人,卻被萬象森羅堵住了歸路。

白翊被人帶到了石鈷城,就地理位置來說離救命之人已經極為接近,偏偏被迫留在城中,就算進陣也找不到絕命渡的位置,隻能乾耗著等死。

誰叫謝星緯與魔宗深仇大恨,謝星緯但凡出絕命渡,定然與魔宗之人不死不休,而白翊若要尋謝星緯入陣,魔宗也不介意收點利息。

……

有什麼比活生生感受著看不到的蟲子正在啃噬自己的血肉還要可怕?

這還是一個極為慢性的過程,不像淩遲般一刀子進一刀子出般劇痛,事實上生理上的痛苦還不明顯,隻是能叫人感受到自己的生機被一點一點蠶食掉而已,但精神上的刺激就很是可怕了。

能為永葆紅顏服用朱顏蠱的人,眼睜睜看到自己紅顏不在時的瘋狂與絕望難以言喻。

蠱蟲反噬,生機漸趨流逝的表征極為明顯,膚色暗黃毫無血色,頭發大把大把掉落,全身盜汗無力,皮膚甚至老化出現皺紋與龜裂的跡象,並且極度畏寒。

白翊曾自豪於自己飽滿婀娜的身姿與紅潤明豔的容色,譏笑唐千葉如屍體般蒼白可怖,但短短數月之間她已經瘦削如枯木。

就算閉門不出,紅顏逝去與自己瀕死的認知也在不斷折磨著她,就算糊上厚厚的妝容把自己打扮成從前一樣明豔張揚的模樣,內心的恐慌與絕望也在與日俱增。

本來找到醫聖傳人康複有望,該是件叫人喜悅的事,可現在被困在城中,一天一天乾等,白翊的神智日複一日瀕臨頂點,每時每刻都在忍受著的痛苦,讓她恨不得殺死所有看見過自己的人——就算麵對著護送她而來的親友,她也難以忍住自己內心不斷增長的戾氣。

隨行的都是她最親近的人,對她百般憐惜,自然不會與她計較,而且發完脾氣她又會哭,直哭得人心腸俱斷。

石鈷畢竟是邊城,因為臨近的是荒無人煙的漠北,近來又有魔宗興風作浪,消息傳出後城中連商賈都少了一半,剩下的隻有當地百姓與不怕死的武林人。

城中唯一一家客棧,三層木製結構,也已經是石鈷城最高的建築。

這日仍舊是枯等的一天,青孚山兩位師兄幾日前集合了一眾俠士出城探路並未返回,目前陪伴在白翊身邊的除了同門師兄弟,就隻有她的義妹秋若與師叔周成禮。

馬的嘶鳴與響鼻聲從外麵傳來的時候,坐在大堂閒聊亦或是默默喝茶喝酒的俠客們一應將目光投往門外。

邊城的一切都帶著漠北特有的雄渾與荒涼,天空是灰蒙蒙的陽光曝曬的,空氣是塵撲撲的乾燥憋悶的,莫說人了,連外來的牲畜步入邊城也會變得倦怠而緩慢,像這樣飽滿又富含活力的馬蹄一聽就是外來的。

現在還有人前往石鈷城?

“啊,這味道,有種回老家了的感覺~”一個女聲低啞而磁性,隨著輕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真想把小灰們一起帶進城裡啊!”

然後先走進來的並不是女人,而是兩個身穿勁裝背著弓弩的年輕人。

——唐門!

來的人竟然是唐門弟子!

在座所有人的心都是猛然一跳,角落甚至有人毫無預料地站了起來,她身側之人想拉卻沒來得及。

兩個唐門年輕人目光如炬,直接掃向了角落,就算發現那是個身穿紅衣頭戴帷帽的女人,也絲毫沒有收斂威脅警惕的眼神。

隨即,剛才說話的女人一腳踏了進來,環顧一圈之後,這個身著男裝的麗人一手抓著隻小白狗,一手捂住嘴唇笑起來:“呦,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要尋的人已經在眼皮子底下呀。”

“唐、棲、眠!”白翊咬牙切齒道。

“是呢,”來人挑高了眉毛,一張成熟美麗的臉龐上帶著健康又異域的風姿,“許久不見,白小姐的脾氣還是那麼糟糕……不過看到白小姐氣色如此不佳,倒也能諒解幾分。”

“胡說八道什麼!”白翊狠戾的話語中隱隱帶著控製不住的虛弱,甚至還有一絲自己也難以覺察的驚懼,“你這蠻子怎會來漠北?!”

棲眠眼神微微閃爍,一手慢慢撫摸著臂上寵物柔滑的皮毛——在這白團子仰起頭來打了個哈欠的時候,眾人才猛然覺察,這並不是他們以為的小白狗,而是一頭貨真價實的狼崽子!

“主人在哪,在下自然就在哪呀。”

白翊聞言,腦中理智的神經幾乎根根崩斷:“唐千葉!”

“翊姐姐!”秋若連忙起身想拉住她,但她並沒有意想之中的發狂,而是死死盯著門口一動不動。

或者說,在場所有的人都沒有動靜。

“能得白小姐這般掛念,妾身還真是倍感榮幸。”

輕柔和緩的嗓音與那道蒼白嬌弱的身影一齊出現在門口。

近乎妖異的白膚與黑裳之間的反差大到驚心動魄,這世上怎會有人將黑羅紗裙穿得如此美麗又深具魔性?

然而那等從容雅致的氣度又足以壓下這種非常人的妖異之感。

唐千葉!

江湖盛傳她死在東寧,果然隻是謠傳……難怪唐門未找青孚山麻煩。

沒人知道那一瞬間白翊帷幕底下的臉龐慘白如紙,連厚厚的粉妝都無法掩飾的懼怕與忌憚——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從骨子裡都在釋放著戰栗,她隻以為自己隻是太過於憤怒。

“唐千葉!”白翊尖銳的嗓音充滿了厭棄與痛恨,就仿佛久在深閨的小姐看到蟑螂老鼠那種驚懼與嫌惡,“你就那麼想來看我的笑話?!”

自外而入的美人微微歎了口氣。

連歎息都帶著優柔動人、令人神魂顛倒的魅力,恨不得把心窩都掏出來以化解她眉宇間的憂愁:“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說出來呢。”

——“唐大小姐!”

秋若在白翊徹底發瘋之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按回到座位。

白翊遭受蠱噬之後功力大退,幾乎連拿劍的力道都沒有,因此她隻輕輕用力便將其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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