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夢17(1 / 2)

大堂靜得如同墳墓。

白翊恐懼癲狂的聲音仿佛驚雷炸響,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叫她一下子擺脫了秋若攙扶著她的手臂,踉蹌著撲向她認為唯一能庇佑自己的人:“小師叔——小師叔救我!——快救我!!”

垂落在身側的厚重帷帽阻擋了她的速度,才走出兩步就踩上帷紗被自己絆住,整個人都倒向一側,周承還來不及伸手去扶,秋若眼疾手快連忙上前,但沒想到白翊不假思索揮開她的手,寧肯摔倒也拒絕她的靠近:“滾開!!”

被莫名其妙遷怒的秋若僵在原地。

白翊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帷帽垂在一側,幾乎喪失了視野,就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哭泣著向周承的方向跑去,沒兩步又摔倒在地。

周承焦急想要上前,但未等他有所動作,忽覺一股寒氣直衝腦門,突如其來的威脅感叫他本能後退、扶劍——再抬頭時,他已在半丈開外,眼前一道虛影凝實——定睛看去,原先所站立的位置俏生生立著一個紅裳的女童。

玲兒笑眯眯舔了舔自己尖銳得似乎泛著寒光的指甲,愉悅道:“晚了呦。”

“既然以‘治病’為名請我的主人出穀,主人又願意接手這個‘病人’,現在再想要逃跑,已經沒有這個選擇了呦。”

“我們若不想治,”周承手中劍猛然出鞘,眸光無比犀利,“還打算強買強賣不成?”

玲兒雙手叉腰,眼睛瞪圓,白嫩的小臉上滿是乖張:“啊,沒道理的是誰呀?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既想要人幫忙,又不肯卑躬屈膝;既想要活命,又不願付出——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周承冷然出聲:“但你們沒說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這可由不得你們啦,”玲兒歪著頭,她的臉色說變就變,方才還是怒容,旋即又眉眼彎彎,“能被我主人看上,是件多麼叫人榮幸的事呀。”

毛骨悚然。

周承的指骨將劍柄捏得吱嘎作響,神智距離爆發真的隻在臨界值而已,他下意識轉頭,那如電的視線掃到白翊身上,正巧看到她再次掙脫秋若的手,整個人蜷縮著抖成一團。

白翊連嚎啕大哭的力氣都沒有,半死不活地喘著氣,在黑色帷紗之下更顯出瘦骨嶙峋的可憐,連怒罵也是斷斷續續的:“滾開……你們都是一夥的……滾開……”

秋若簡直手足無措,隻能茫然注視一邊的青孚山弟子艱難扶起白翊。

本來還在遲疑,懷抱著白翊會被治愈的僥幸,但眼見著她如今慘狀,周承實在難以忍受,手腕一抖橫劍於前,一邊戒備著玲兒出手,一邊朝白翊靠近。

他不敢賭。

醫聖顯然就是個草菅人命的主兒,唐千葉對於白翊難說會安好心,這兩人湊在一起,不沆瀣一氣也隻會讓情況越來越糟,什麼蠱鬥,什麼治病,他全都難以想象。

既然明知道迎接白翊的是比死還痛苦的折磨,就算她還有丁點被治愈的可能,他也不敢賭這個意外——他打小帶大聰明伶俐的女孩兒,要如此苟延殘喘掙紮求生,他寧願親手一劍幫她解脫!

“青孚山!”周承一聲爆喝,弟子們如夢初醒,馬上朝白翊靠攏,手中劍皆出鞘,森然的冷光伴隨著鏗鏘刺耳的摩擦聲,嘩啦啦一片。

玲兒撅起嘴嬌聲嬌氣道:“真是不識好歹。”

她渾身都是殺意。

周身的人群聚在一起,站著沒有動的秋若自然被孤立出來,她一時不知道該有什麼動作,但謝星緯慢慢走到她的身邊,與她並肩立在一起,兩人默然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哪怕事已至此,秋若還是讚成求醫。

賭,或許有命,不賭,必死無疑。

畢竟現下所有人都被圍困絕命渡,魔門與萬象森羅不撤,所有人都得無限製地等下去;倘若不接受醫聖與唐大小姐的治療,從哪裡找蠱師為白翊延命……

再說了,就算孤注一擲要闖一次幻魔陣,決不能得罪的還是唐大小姐,畢竟隻有她知道如何出去。

但秋若沒法開口——在周承與白翊明顯表示出拒絕的前提下,她有什麼權利為白翊做決定呢?

她更沒辦法背負害死白翊的責任。

隻是有那麼片刻她是真的感覺到孤獨……幸而謝星緯與她站在了一起。

秋若還未回味內心湧現的暖意,就見場麵突變——在瞬間的僵持後——真的隻有瞬間,因為就在青孚山表示出自己意圖的下一刹那,唐千葉毫無預料地開口了:“唐門弟子速退。”

圍在她身側那些手持弓-弩與暗器的唐門弟子聽到命令,不知是看出情況的危機,還是著實訓練有素,即使唐千葉的命令是要留下她自己,還是立馬聽令離開,以最快速度衝出鎮寶閣,但又未走太遠,隻在閣外列隊靜候命令。

於是隻轉眼,原地除了千葉,就剩下垂手而立的唐門宗師與負手持刀的唐聞秀。

千葉看到了桑先生的不耐煩。

對於這個無法預料行動且極為可怕的人,說不忌憚是騙人的,因而在覺察到對方有親自出手的架勢後,她第一時間命令門內弟子撤離。

對峙的兩方戰火一觸即發,相對於神仙穀兩位準宗師一位深不可測的醫聖,還有唐門一位宗師一位毒師旁觀著隨時都會插手,青孚山這邊隻有一位準宗師,一個不知願不願意出手的謝星緯,實力確實不占上風。

但是玲兒與周承沒來得及過招。

因為另一股無法被忽視的勢力參與了進來——一聲歎息輕緩卻能直達每個人耳中,自樓梯上緩步踏下的人,有足夠的力量阻止真刀真槍的比鬥。

“唉,恕老朽直言,老朽這絕命渡,還有些規矩沒廢。”

“金掌櫃!”

來自四麵八方的聲音錯落不齊,響成一片。

絕命渡明麵上的主人、這所有財富的掌控者,負著手,與身後諸護衛一起,走到青孚山不遠處,麵容祥和,笑意寧靜,並無多言,但他站立的位置所代表的意味已經足夠明顯。

局勢瞬間峰回路轉。

千葉也歎了口氣:“掌櫃的,你不該站出來的。”

所有人都看著她,但她看著桑先生。

雖說絕命渡中是有不準動手的規矩,由於絕命渡是唯一的補給點,掌握著絕對的物資與勢力,絕大部分人也都會給予金掌櫃這個顏麵,以其背景更能扛得想不開非要惹事的人,但是,唐門與青孚山,還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搞定的。

畢竟現在要鬨事的有兩位宗師三位準宗師——唐大小姐一人的威力甚至比其餘武道宗師準宗師加起來的還要可怕,還彆說,神仙穀桑醫聖看上去一點也不比唐大小姐省事!

這個時候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硬著頭皮杠上是非跟自己性命過不去!

所以金掌櫃為什麼要站出來呢?

但見那容顏絕世風姿卓越的白衣醫聖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神情卻依然無比平靜,被怒斥也無怒容,被無視也不見惱,隻有眼神越發漠然,或者說,那種神情大概是如同看著一堆死物般的塵埃落定、無所顧忌。

他慢條斯理自袖中取出一個白玉做的長頸瓶。

瓶子隻有指長,瞧著極為白潤可愛。

他拔開特製的木塞,將指尖放在瓶口上方,輕輕撣了撣,便又迅速塞上了瓶口,隨後慢吞吞將其塞回袖子裡。

肉眼並不能看到看到瓶口飄出什麼,但靠得近的人,很快就嗅到一種奇異的香味。

這種異香遊散的速度極快,並沒有隨著空間的放大被稀釋,反而像是能將空氣同化一樣,很快大堂中就都充滿了這種味道,哪怕離得最遠的人,也因為嗅見這股味道而覺得身體之中從內而外地滲出一種莫名的燥熱。

重點還不是這種瞬間就能衝垮理智般的燥熱,而是仿佛見著自己的心上人通身赤-裸出現在自己眼前,那種突如其來欲念能燒得人神思癲狂。

修為淺的人當場就失態了,這時卻隻聽得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死寂。

白翊劇烈顫抖著,震顫的幅度就像是身體的骨架都要被抖散,這叫她根本沒法支撐軀體,整個人如爛泥一般癱倒在地,任憑旁邊的人怎麼拉拽都沒法將她帶起來,她拚命地撕扯自己帷帽罩衣,抓扯著自己的血肉,痛苦尖叫、哀嚎:“不……不……不要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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