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夢20(1 / 2)

“啊!!!”白翊未叫,倒是周承的痛叫自外傳來。

堂中眾人的心弦本就崩到了極致, 被這個聲音一驚, 更是按捺不住心頭的寒顫。

謝星緯無聲地歎了口氣, 在秋若實在沒法按捺的臨界點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撫, 隨後執劍起身——他不能打斷這場蠱鬥, 但也不能眼睜睜看周承死在玲兒手下。

雖說雙方在一個位階,但周承現在理智不存, 哪裡是玲兒的對手。

秋若越是看下去越是慌張,根本不能再安然坐於此地旁觀, 但她也明白未婚夫的意思,他不希望自己再介入進去,憑她的能為壓根沒法介入這番過招中,她若出手, 頂多就是叫青孚山再折個人進去, 而且還要謝星緯分神看顧她……

於是再焦急, 也不敢輕舉妄動,強行把視線從白翊身上挪開,死死注視著謝星緯的背影,緊張過度,心臟砰砰直跳, 就像是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謝星緯出了鎮寶閣。

外麵嚎叫與兵器交戈的聲音交纏成一片,但是圍觀者的注意連半成都沒有分出去,一動不動緊盯著大堂正中的白翊,恨不得將眼睛再睜大一倍以看得更仔細一些。

外麵再如何熱鬨嘈雜, 堂內的氛圍就豐富被濃密的陰雲所籠罩——由於一切都死寂如墳,所以認知被打碎、常識被刷新的動靜才如同天崩地裂銀屏乍破,叫人膽戰心驚。

黑蟬並沒有吸乾白翊。

或者說,它並不是如方才吸食蠱王與紅蠍一般在攫取食物,而是在吸食嗜血蟲。

桑先生先前那副藥的藥力太強,不但破除了變異的枯草蠶,也將蠱蟲間彼此維係的平衡徹底打破,由於白翊體內還充滿了千葉喂給的蠱毒,嗜血蟲一時沒法從血肉中取得營養,又陡然喪失枯草蟲的養分,陡然暴動。

暴動之後就是一定的萎靡期。

為了減少消耗,它會停止交-配繁衍,甚至主動舍棄老化的蟲體,退化為幼蟲。

因為嗜血蟲極少出現變異,所以這段時期是最易解決它的時機。

活為蠱,死為毒,所以一般蠱蟲作祟,都不能直接在體內將其殺死,否則它會化為難以根除的毒,最好的辦法是將其引出來。

像白翊這種情況,桑先生要破枯草蠶,直接將白翊全身的皮都強蛻了一次,個中痛苦自然不言而喻,千葉想破已經與白翊處在共生狀態的嗜血蟲,用血食為引的法子已經不管用,畢竟嗜血蟲連白翊的腦顱都已經爬滿,她隻能嘗試用外力將嗜血蟲強行帶出。

璃光蠱很難得,因為幼蟲潛伏期極長,要數年到十數年不等,成蟲生命又極短,難以成蠱;再加上蟬是素食,要硬生生褪去蟬原本的蟲性加以變異改造,花費的苦功不可謂不多。

好在璃光蠱基本是蠱蟲克星,但凡養成,作用巨大,得手之後倒也不必再計較前番艱難。

白翊慘叫著、掙紮著,全身肌肉都在痙攣,透薄的皮膚可以看到她蠕動的暗紅肌肉,包括猙獰的血管與經脈,這番場景就像是噩夢一般,能叫再鐵石心腸的人都看到戰栗。

黑蟬吃到肚子滾圓,整個身體都漲大了不止一圈,薄薄的翅翼張開,任憑白翊再抓撓掙動都沒有鬆開她的脖頸。

終於鬆開口器的時候,差點沒飛起來。

整隻蟬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慢慢悠悠地飛回到千葉的案幾上。

然後,趴在一隻碟子上吐了。

聞秀麻利地將黑蟬放回蟲匣,取了一隻小瓷瓶就將那灘混雜著不明物體的汁液倒入其中,小心翼翼封口,也放進蟲匣,然後將那隻碟子塞進機括小鼎下層,觸碰到那奇特的可燃物,碟子的表麵頓時就如油被點燃,焦灼成一片,發出了肉類燃燒般的臭味。

離得近的秋若很艱難才沒吐出來。

千葉與桑先生開始觀察白翊。

好半天桑先生淡淡道:“金絲蠱。”

白翊仍在哀嚎,喉嚨已經喊破,難以發出聲音,但就算無聲咯血依然張大了嘴巴痛叫,可見她所受的折磨難以忍受——與方才不同的是,之前她整個人都在掙紮,現在單單抱著腦袋。

心臟與大腦中的蠱蟲是最難治的兩種。

很簡單,喜心臟的蠱蟲多為母子蠱,母蠱不滅,殺死再多的子蠱也沒用;而喜腦子的蠱蟲危害性最高,人腦畢竟是最複雜最重要的器官,蠱蟲產生的毒素能侵入神經係統,影響人的神智與行為,並向全身器官擴散。

白翊現在的模樣很明顯是被蠱蟲侵入大腦的表現。

大部分蠱蟲都是寄生的狀態潛伏在人體內,嗜血蟲隻是需要養分,枯草蠶危害較小不過表象奇異,但金絲蠱……

金絲蠱又稱金絲腦蟲,它喜食腦髓。

本來有嗜血蟲與枯草蟲壓製著,金絲蠱在潛伏深眠狀態,所以難以發現,現在兩蠱已經被滅,而且白翊體內彆說免疫器官了,身體機能被敗壞得完全沒有運作的能力,它完全可以沿著嗜血蟲開辟出來的道路,直達顱腦。

千葉低低歎了口氣:“一個癡呆的白翊,算不算痊愈?”

金絲蠱對大腦造成的損傷是永久性的,不可逆。

很簡單,腦髓被吃掉了,人就算能活也瘋了。

桑先生眉毛一挑,如畫的容顏便是露出譏誚的神情,依然是逼人的俊美。

他並沒有說話,隻是親自從藥箱中取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玉盒。

自桑先生衣著用具的喜好中,很容易就能發現他偏愛金玉,尤好纖塵不染的素白,但這個盒子是很明顯的青黛色,渾濁暗沉的泛青的黛色,就玉質來說實在算不得上層。

那麼此物既能被桑先生看中並使用,想來定有稀奇之處。

他打開盒子,內部並不是完全中空的——或者說玉壁極厚,當中嵌著一個木球。

千葉看到軟香木的木球,就已經猜到這盒子的材質了,並非玉石,而是某種蠟,她拒絕去思考這是石蠟的可能,畢竟石蠟是種石油化工提取物,而蠟僅僅是動植礦物的油質合成品,神仙穀的化工技術應該不可能會到那種可怕地步吧……

桑先生擰開了那顆木球,中空的半球中可以明顯看到的是一塊已經被啃得坑坑窪窪的玉髓。

“是玉蠱啊……”千葉輕歎。

玉蠱當然不是玉石形成的蠱,就算是蠱也沒法打破無機物跟有機物之間的分類,它是一種以玉為食的蟲子,或者說,它的食譜中包含了很多礦物。

玉蠱的稀奇之處在於難得,它是純天然形成的,玉蟲本身即為蠱,它的黏液對礦物質有極大的腐蝕性,因而能吃絕大多數種類的礦物,但本身最愛玉石。

天然形成的礦藏中,越是超高品質的玉石中越能發現它蹤影,越純淨越少雜質的它越喜歡,隻不過有哪個蠱師有能耐得到一個玉礦,有能耐從龐大的玉礦中尋找開采品質最高的一部分,有能耐找到一灘隨時會在玉石中穿梭的微小蟲子?

是的,一灘,玉蟲的本體如同液體一般柔軟黏濕,放在手心都覺得很快會滑落下去。

桑先生本人自然財大氣粗,但他最可怕之處在於他是神仙穀的主人,是當代醫聖,整個神仙穀都是他的,他擁有先代醫聖們傳下來的所有寶藏!

這樣看來,他手上有一隻品相極好的玉蠱,也不是一件意外的事了。

阿棠麵無表情捏碎玉髓,撚出那灘埋在髓心中的白蟲,因為軟香木的緣故,蟲性被壓抑跟冬眠沒什麼兩樣,趁它還沒複蘇,走到白翊身旁,捏著她下巴就把玉蠱撚成條從對方鼻孔裡塞了進去。

液體狀的蟲子很快滑進孔洞中消失不見。

喪心病狂!

……這怎麼能忍住不打寒顫?

就算在座的好事者都是自己要湊這個熱鬨的,也覺得這個決定貌似有些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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