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口(1 / 2)

調查組的老師經曆過大風大浪,眼皮隻是稍微動了動,然後四平八穩道:“關於328宋文信墜亡事件,我們推測自殺原因有如下三點。”

“一、麵臨更換研究方向的壓力,父母同學未能及時發現,缺乏有效的心理疏導。”

“二、因為更換研究方向,和導師陳潛有細小摩擦,陳潛是宋文信博士論文指導老師,死者可能對博士畢業論文通過率產生過擔憂,同樣缺乏及時的心理疏導。”

“三、上學期績點79.8,差0.2上80,在一些評優項目上直接地受到了影響。”

“……”

整個報告反複強調宋文信缺乏心理疏導,突出績點影響評優,完美詮釋了避重就輕甩鍋能手。

學校沒有任何錯。

錯都是宋文信的。

黎嘉洲氣得不輕:“所以宋文信……”

“等老師念完,”調查組老師打斷黎嘉洲,“鑒於宋文信同學表現良好,經研究室導師陳潛提議,學校傑出青年千人計劃基金會願付三萬塊安葬費,家屬在到賬後履行相關保密條款。”

很好,三萬塊打發一條人命,還要保密。

黎嘉洲直接氣笑了:“你們為什麼不直接寫和交大沒有任何關係?”

“一個因為換研究方向和導師拉鋸幾個月的博士、重要學科核心項目的研究人員,在行課期間,在校內,在研究樓墜樓身亡,”黎嘉洲一字一頓地問,“這就是你們給的調查報告。”

調查老師瞟一眼黎嘉洲:“同學你可能需要回避一下?”

黎嘉洲:“我是宋文信室友。”

調查老師道:“這份調查報告的接收方僅限於宋文信本人的父母,不包含室友。”

黎嘉洲直視調查老師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重複:“我是宋文信室友。”

“沒事,讓黎嘉洲在這。”陳潛從門外進來,第一件事就是朝宋文信父母鞠躬不起。

宋文信父母眼睛通紅,受不起:“老師你這是做什麼!”

陳潛不動。

宋文信父母淚眼漣漣給陳潛鞠躬:“老師你不要這樣,我們受不起。”

良久。

陳潛終於直身。

他望向兩個家長,悲慟道:“很遺憾沒有見到文信最後一麵,這份報告是學校按條款來的,我待文信就像待自己的孩子,你們放心,我一定給你們爭取最大利益。”

宋文信媽媽喉嚨沙啞:“我們不是要錢,我們是想要……”

宋文信媽媽哭到說不下去。

宋文信爸爸哽咽:“這份報告我們確實沒辦法簽字,可以等警方結案嗎。”

陳潛和調查組老師溝通一番,安撫宋爸爸道:“可以,你們放心,我和你們的心情是一樣的,現在警方還在逐步排查,完全可以等警方結案之後,調查組再出結果。”

調查組老師點頭表示同意。

宋文信父母連連感謝陳潛,陳潛推脫說:“受不起。”

整個過程,黎嘉洲都在錄音,他目光死死鎖在陳潛臉上,隱約看到了自己無法言說的端倪。

同一時間,交大另一會議室。

陶思眠和裴欣怡坐在會議桌前,桌上放著兩份文件。

坐在上方的女老師妝容精致,語氣溫和:“因為陶思眠有保研資格,所以給陶思眠開的條件是直博,給裴欣怡開的條件是保研,隻要你們簽了麵前的協議,專業方向任選,導師任選。”

“你們知道交大的研究生有多難考,直博名額也是萬裡挑一。”

文件的全稱叫“學位保密協議”。

很早之前,陶思眠還在高中時,來交大看許意菱,許意菱帶她轉學校,轉到保研路。

陶思眠當時不懂事,問:“因為這條路通向圖書館,走在這條路上的大部分都能保研,所以叫保研路?”

許意菱諱莫如深:“交大現在還沒修好,有很多外麵的工人啊、流氓啊,女生晚上一個人走容易出事,出事之後學校會安排保研,所以叫保研路。”

結果許意菱剛說完,晚飯帶陶思眠去烤魚鋪,就遇到了流氓。

不過不是在保研路。

真當這份傳說中的文件放在了自己麵前,陶思眠才真的感覺到,這不是寬慰,是鎮壓。

陶思眠麵色很淡:“我沒有繼續深造的打算。”

裴欣怡看了陶思眠一眼,跟著搖頭:“我不可能簽。”

“真的不考慮一下?”老師問道。

陶思眠搖頭。

裴欣怡跟著搖頭。

老師看向裴欣怡:“陶思眠就算不直博也可以考博,裴欣怡考慮一下嗎?”

裴欣怡慍怒:“為什麼覺得我會用男朋友的死換學位呢?”

老師笑笑,收走了文件,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陶思眠和裴欣怡離開的時候,黎嘉洲已經在送宋文信父母回家的路上。

方才的會議室內,剩下陳潛和調查組老師相對而坐。

調查組老師:“家長肯定是向著自己孩子,加上黎嘉洲幫忙,估計不會善罷甘休。”

陳潛滅了煙頭,放下二郎腿,無比誠懇地道歉:“很抱歉因為自己學生給領導帶去這樣的麻煩。”

調查組老師連連推口:“陳教授彆這麼說,你是我們學校中流砥柱,學生自己不懂事,學校一定是儘全力讓你少操一些心。”

準院士和博士,領導們還是會算賬。

隔了一會兒。

陳潛出聲:“雖然我學理,但我看魯迅先生蠻多話都說得很有意思。”

“國人都有折中思想,如果想讓他們接受一個壞的結果,隻需要給他們一個更壞的結果。”

陳潛語罷,春雷乍起。

上一秒還是豔陽天,下一秒瓢潑大雨劈裡啪啦澆在地上。

陳潛把一份病曆送到警察局後,和調查組通了半個小時電話。

半個小時後,宋文信爸爸接到陳潛電話,他們看向黎嘉洲。

宋文信不在,黎嘉洲就像他們半個兒子,黎嘉洲點頭,宋文信爸爸按了免提。

陳潛嗓音沙啞,像是哭過:“哥。”

一聲“哥”,叫得宋文信爸爸受不起。

“哥,”陳潛說,“我去警察局看了筆錄細節,黎嘉洲懷疑文信的死除了自殺可能還有其他誘因,指甲脫落這件事就很不正常,這話很難開口,但我還是要問問你們,能不能把文信的遺體捐給交大進行解剖。”

“啪嗒”,宋爸爸手機砸落在地。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