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口(2 / 2)

陳潛的聲音從地上響起。

“一方麵可以徹底查清死因,另一方麵文信熱愛科研,也算為科研做貢獻。”

“科研科研科研!你們是死都不放過我兒子嗎!”宋媽媽忽然像發瘋的猛獸一樣衝過去趴在地上衝陳潛吼,“他活著的時候就在研究室做牛做馬,他生日啊,蛋糕吃一口就走了,死了還要捐給交大解剖!你們是禽獸嗎!連全屍都不留!”

宋文信爸爸紅著眼把妻子拉起來,對陳潛道:“陳教授,謝謝你為文信著想,但解剖這件事我們確實沒辦法同意,你知道文信媽媽的情緒到現在都還不穩定。”

黎嘉洲站在旁邊,囁嚅:“其實……”

宋文信爸爸問:“其實什麼?”

黎嘉洲搖搖頭:“沒什麼。”

宋文信奶奶顫巍巍走到門口,笑得慈祥:“是不是文信來電話啦,新加坡好玩不啦?”她戳兒子胳膊,“你問問他吃沒吃好穿沒穿好,”見兒媳跌坐在地,宋文信奶奶埋怨,“給你說了地不用每天擦,就你愛乾淨,這個天還沒暖和起來,你又有寒腿。”

上一秒還崩潰的宋媽媽這一秒抹了眼淚鼻涕,笑著站起來:“好,下次我兩天擦一次。”

宋媽媽看向黎嘉洲道:“我是看黎嘉洲來了,怕地臟給人笑話。”

宋奶奶問黎嘉洲:“文信吃核桃了嗎?”

“吃了,”黎嘉洲昨晚已經把核桃放進了宋文信的紙箱裡,對宋奶奶道,“他說他就喜歡吃您做的。”

————

警察局外的城內,陳潛腦海裡反複回響宋爸爸說的不同意解剖,長長鬆了一口氣。

隻要不同意解剖,就好辦了。

————

宋文信出事之後,黎嘉洲想回自己房間睡。

他怕自己做夢,怕自己驚醒,怕自己吵到陶思眠。

平時酷酷的陶思眠這時候偏偏成了黏人精,一定要抱著他睡。

好幾次,黎嘉洲從噩夢中驚醒,都看到陶思眠在給他擦汗。

黎嘉洲撫著陶思眠細白的手臂,心疼:“你這樣睡不好。”

“我睡眠本身就少,”陶思眠微微騰身,給黎嘉洲按太陽穴,“夢到什麼了?”

“在日式和風民宿,”黎嘉洲眼神渙散地望著床尾一無所有的牆麵,聲音很輕,“我看到他指甲落了,臉色發黑,他說他喘不過氣,喘不過氣,就像在暗示我什麼。”

“然後今天陳潛提議捐獻遺體解剖。”

“捐獻遺體解剖是正常操作,壓力大喘不過氣也是正常的,指甲脫落有偶然性,可三件事情連在一起,就不是偶然。”

“而且陳潛對宋叔叔他們的語氣,就像他和宋文信從來不曾發生過矛盾,宋文信沒告訴宋叔叔情有可原,但你我都知道,這矛盾有多大。”

陶思眠很小心地推測:“可能,我是說可能,有沒有可能是?”

黎嘉洲心領神會。

3月30號,淩晨五點,宋文信遺體轉到殯儀館。

黎嘉洲向宋文信爸爸提出解剖,宋文信爸爸拒絕。

3月31號,警方結案,定論為缺乏心理疏導自殺,無過失方。

黎嘉洲暗示宋文信父母可能有其他死因,宋文信父母心如死灰。

4月1號,學校再次出具調查報告,賠償金額從3萬元加至三萬六千元,體現“人道主義”。

宋文信父母拒絕簽字,也拒絕解剖。

他們想讓宋文信安心走完最後一程,而對黎嘉洲和調查組來說,局麵都進入了僵持階段。

這時,陶思眠一篇訃告在交大校內引起軒然大波。

調查組緊急撤版問責。

陶思眠被單獨帶到會議室交代過程。

會議桌上,放著一個封上寫有陶思眠的牛皮紙袋。

“校刊交給你是出於信任和肯定,”老師道,“你為什麼要發這些不實言論引起風波。”

“不實言論?”陶思眠像聽到笑話般,“是宋文信沒死,還是宋文信不是交大的學生?”

老師道:“宋文信是交大學生,也確實在交大校內自殺——”

“那為什麼不能發?”陶思眠打斷,反問,“這是交大博士,活生生的人沒了,校刊銘言是記錄交大,為什麼這件事不能記錄?”

“你隻知道記錄,那後果你能承擔嗎?”老師也怒了,拍桌斥道,“同學之前傳謠引起恐慌誰負責?萬一跟風有了自殺潮流誰負責?自殺影響到自主招生和高考誌願填報誰負責?”

老師說完,想到陶思眠是交大優秀學子,軟了心腸,自以為仁慈道:“你寫個三千字檢討說明自己的過失,這事兒就算完了,要麼,你連交大學籍都彆要了!”

這個選擇題極其極端。

但凡有腦子的人都會選。

寒窗苦讀十二年考進來的交大和一份輕若鴻毛的訃告檢討。

尤其陶思眠這種乖學生。

陶思眠長相很淡,看上去沒有任何攻擊性,但也就是這樣的淡,能讓她刀槍不入風雨不侵。

“要麼寫檢討,要麼連交大學籍都不要。”陶思眠細聲重複一遍。

老師沒好聲沒好氣哼了個鼻音。

“那我肯定不要交大學籍啊。”陶思眠臉色都沒變一下。

老師騰地站起身:“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陶思眠軟道:“知道的。”

老師以為陶思眠服了軟,跟著軟了語氣:“你想想,一邊是直博,一邊是開除。”

“老師您可能不了解我,”陶思眠用了敬語,“我和宋文信不一樣,宋文信從小就乖,努力上進,麵臨各種壓力,要畢業要拿工資。”

“我是個富二代,無父無母那種,彆說一個本科學籍,就算是研究生博士學籍,那我不開心,我就不要了,所以您完全沒必要讓我做這樣的選擇題。”

“威脅不到我也改變不了我。”

陶思眠的乖戾和不在乎是骨子裡的,老師根本招架不住。

“對了,您剛剛說的話我全部錄了音,我感覺對您不太友好,但我還沒想好什麼時候有用,可能是個□□。”陶思眠說。

老師醒過神:“陶思眠隻要你還是一天交大學生,你的學籍在這,我就希望你端正態度,你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和口出狂言的後果。”

陶思眠拿過文件袋,取出學籍看了一眼,迎著老師的目光直接把學籍撕成兩半,然後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她抬手,輕飄飄地把學籍扔進垃圾桶。

陶思眠背對著老師。

“不是問我要不要嗎?”她輕笑,“我要個屁。”

作者有話要說:從此高中學曆陶總。

謝謝,抱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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